喜乐愣了一下道:“师父,您……”
何安不明所以,抬手摸眼下那片冰凉湿润……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再然后安远公主被送去鞑靼和亲。
他托人回送了簪花给公主,公主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事儿太小,很快便消失在了这碧瓦朱门之后……只是到了第二年,听说有人行刺了七皇子仁亲王。
他出宫去给喜顺扫墓,站了一会儿要走,回头便瞧见一个跟喜顺眉目相仿的年轻人跪在地上。
“求公公收留我。”那年轻人道,“公公托人给我的信,我收到了。”年轻人叩首道,“我感谢公公对我哥哥的关照,愿意追随公公,保护公公周全。”
何安那一刻便知道,这人乃是喜顺的弟弟:“老七是你行刺的?”
“嗯,若不是他把喜顺与公主的事情说了出去。我哥哥也不会死。”年轻人说,“我本身就是刺客营生,所以就试了试。”
“……不愧是两兄弟,都一样的莽。”何安道,“咱家是个太监,终归是要在大内生活的。收留不了你这样全须全尾的人。”
少年人一笑:“我已自行去势,只求公公成全。”
年轻人抬眼看他,那眼睛跟喜顺的一般无二致。
像是刚来到世上,又似返璞归真。
纯若稚子,热似艳阳。
*
何安清醒了一些。
他脑子剧痛。
梦里又梦见了喜顺的旧事……像是再活了一遭苦楚。
那枷具越戴越重,浑身都在吃力抵抗,诏狱十八刑里,这枷具乃是第一刑。别瞧只是上了重枷,若是一口气憋不住,怕是就折了骨头,人就瘫了。
他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于外面喊杀声隐隐传来许久,他才意识到大约是殿下带人冲了进来。然而这吵杂之声又恰恰证明,殿下并不打算掩人耳目。
……殿下,这是为了、为了我?
何安本已摇摇欲坠,这会儿又觉得自己还能再熬上一阵子。
*
此时赵驰已带着喜平入了那最后的院子,又将一干侍从杀得七七八八。
“何安在哪里?”赵驰问仁亲王。
赵谨仁哪里还有半点仁亲王的雍容华贵,只剩下狼藉。
他强笑道:“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来五哥对个奴才如此心心念念。不惜为了他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
赵驰抬手又是一剑,自喉咙贯穿一人,那人死的无声无息,软葱一般倒了,鲜血飞溅上他的脸颊,他眼也不眨,拔尖逼近赵谨仁。
“何安在哪里?”
“在地府!”老七道,“你自己去问吧!”
赵驰冷冰冰瞧他,忽然笑了:“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说的话。”
老七强笑:“怎么了?你这是威胁我?我堂堂仁亲王,你想杀我吗?瞧瞧你那眼神?!你敢?你敢为了一个奴才,杀我?!杀你亲弟弟?!”
赵驰看他,就像看一个死物。
老七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赵驰早就起了杀心。
只见赵驰缓缓的移开一步,在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不起眼的宫人上前袖子里寒光一闪,老七再低头,就瞧见一把匕首刺入自己胸口。
他震惊的看向那个宫人。
……他想起来了,这个双眼睛,这个人,就是几年前要行刺他的刺客。
喜平安静的看着他,毫无波澜道:“你偶然撞见安远公主跟一个叫做喜顺的小太监幽会,回头把这事儿当做趣事儿跟万贵妃说了。最后喜顺杖毙,安远公主远嫁。我是喜顺的兄弟,我今日替他报仇了。”
喜平拔出匕首,老七便软倒下去。
他睁着眼睛,血从胸口里喷射出来。
赵驰去瞧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老七:“龙有逆鳞,轻易不可碰……何安,确实是我的软肋,可也是我的逆鳞。逆鳞……动不得!”
赵驰看喜平:“杀了仁亲王,就是死罪。你可做好准备了?”
喜平退开一步,在袖子上擦拭了一下匕首,接着瞬间,那匕首就消失在了袖子里。
“救了厂公,报了仇怨,虽死不悔。”他回头抱拳跪地叩首:“多谢殿下成全。”
*
外面打杀的声音渐渐小了。
何安感觉自己也忍到了尽头。他浑身发抖,大汗淋漓,将衣服皆湿了个透。再下一刻若一个踉跄倒下去,他后半辈子便废在此处。
可殿下还没来。
若真成了瘫子,未来若何服侍殿下?
他还得再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