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何安答道。
盈香又问:“你、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姐姐?”
何安想说我并不是你弟弟,你弟弟二十年前便死了。
可他说不出口。
面对这么个人,面对这样的期待,他说不出口。
末了,他垂下眼帘,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姐姐。”
没人应答。
天边的晨光挣脱了漆黑的地盖,从迷雾中破晓。
一只麻雀从院子里窜出去,飞向了看不见的远方。
过了好一阵子,何安抬手合上了盈香的双眼。
“何安,人已经去了。”赵驰沉声对他说。
他跪坐在盈香身侧的背影分外的孤零零……
“奴婢……年少时也曾这么叫过她。那会儿都年龄小,并不分尊卑。”何安低声道,他回头,眼睛红着,神情憔悴。
“厂公……”
“这些年来,奴婢也没怎么看护她。”何安道,“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这一走。奴婢心里却痛的难受。感觉与过去那些个年少的日子之间的羁绊又少了一些。”
他说完这话,只觉得胸口闷痛,忍不住泪便落了下来。
赵驰看了心痛,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劝慰道:“这苦日子到头了。她若走了,也是好事。等她到了地下,她江家人一家团聚,并不比现在更苦。你不要太自责。便按照江盈的遗愿,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到大江大河中,让她未来再不受拘束,永远自由自在。”
他说完这话何安才觉得好受一些,胡乱点了点头。
赵驰便连忙搀扶着他出来,再不停留的出了院落,外面早有喜乐带着马车在外面等候。
“我让高彬派了人,一路送你们回去。”
“殿、殿下……”何安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问他,“喜平呢?他、他早就逃了出去吧。”
赵驰瞧他有些期盼的眼神,心头一阵犹豫,他刚受了盈香的打击,不知道能否经受的住喜平的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何安见他不回答,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垂首道:“殿下直说便可。奴婢受得住。”
“有刺客行刺仁亲王,西厂这边得到了密报过来驰援。然而来迟一步,刺客杀了仁亲王又丧心病狂想要伤害厂公,是喜平公公挺身而出挡下致命一击。如今喜平公公死了,刺客跑了。”赵驰道,又拢了拢他身上的被子,柔声说,“放心,尸体换了宫外一人的,也是早年间去了势,划了花了脸。喜平没事,只是躲藏了起来。”
何安心头一块儿大石头落下,顿时浑身无力摇摇欲坠。
“你好好休息吧。”赵驰道,“等尘埃落定后我再去看你。”
“多谢殿下。”
赵驰一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跳下马车,对喜乐道:““走吧,送你师父回家。”
喜乐扬鞭吆喝了一声,便带着何安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刺客行刺这事儿弄的轰轰烈烈。
一位亲王被杀,竟然东西两厂连带锦衣卫一起都没有办法阻拦。
皇上震怒之下痛斥王阿,何安,又因何安到了当场,更是要追责西厂。结果太子出来力挺何安,将利害关系一一掰开了揉碎了讲得清清楚楚。
最后皇上只罚了王阿与何安的俸禄三年,又要他们整顿东西二厂连带着整顿锦衣卫,自然是从下面找了一群替罪羊出来问罪。
时开与戚志泽自然混杂其中,杀了了事。
一时间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抓的抓贬的贬,菜市口难得一见的又一堆排队等着砍头的。这一折腾便整整闹了小两个月,已是进了初冬。
天儿也冷了,人也懒了。他那腰也没全然好透,养了小两个月才能在喜乐搀扶下缓步行走,被皇上斥责发俸后,只能呆在御马监里安心当差,不敢去别的地方。
“师父,盈香姑娘的衣冠冢弄好了。”喜乐瞧他确实有些烦闷,便道,“您要不要过去祭拜一下,也好出宫散散心。”
何安在他那几亩地里给江盈弄了个衣冠冢,又将她骨灰托人带到天津去撒。算下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修好了墓。
他本就心情不好,听了喜乐这么说,剐他一眼:“你是不是糊涂,这两日殿下那边就要迎亲,难不成咱家今儿去祭拜了过两日又去给殿下道喜?!带身晦气过去?怎么这么混拎不清的,改日让喜平把你的舌头拔下——”
他刚说出喜平二字,自己就愣了愣。
喜平呢?
哪里还有什么喜平?
何安咳嗽一声:“喜平有消息吗?”
“高彬差人去问过殿下,殿下说了,如今风声紧,让不必再问。他会妥善安置。”喜乐道,他小心赔笑道,“师父就是软心肠。平日里见着就骂,如今见不到了,又想了。”
何安嘴硬道:“我可没想他。郑献最近怎么样啊?”
“听说规规矩矩的,什么事儿也不敢犯。手脚都利索了。有人给他送钱,他把人都赶了出来。”喜乐道。
“哼……糊涂。”何安笑了笑,“现在做这个有用吗?死到临头了,再让他喘两日,殿下大喜之间,咱们不做这营生。”
“师父考虑的周全。”喜乐不大不小的拍了个马屁。
何安顿了顿又问:“我问你,殿下是明日迎亲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