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进了暖阁,脚下步子不曾停留,撩起衣袍在门边叩了一个头,道:“奴婢何安。”
待太子轻轻嗯了一声,他才又站起来躬身走到太子那榻旁,复又跪下给太子行礼:“殿下,奴婢请罪来了。”
东宫拿着那《春秋》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页,淡淡道:“哦?何厂公何罪之有啊?”
何安垂着头瞧着地上,道:“殿下今儿有谕让奴婢来端本宫,奴婢在京城外忙着巡查皇庄没赶得回来。实在是罪该万死。”
太子一笑,放下了书道:“这算什么罪。何厂公因公务不曾来东宫,难不成孤还要因为你兢兢业业而罚你不成?”
……那是为什么?
何安琢磨了一下,知道东宫这个意思就是让自己开口去问……
他叩首道:“奴婢愚钝,还请主子示下。”
“哎,这可不敢当。”太子虚意推脱了一下,“孤可担当不起’主子‘二字。这天地下除了父皇,怕是也没什么人能做厂公您的主子了。”
“皇上是奴婢的主子爷。您是当今太子,是皇上的嫡子龙裔,自然也是奴婢的主子。”何安说起阿谀奉承的话来也是从不脸红,末了还道,“您若不让奴婢唤您声主子,那奴婢岂非没了主心骨儿了。”
太子再不推却,过了一会儿问他:“你可知道天算子?”
何安眉头微微动了动。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
第六十章 诏狱
太子叹了口气道:“地上凉,厂公起来吧。”
“是。”
何安起身的时候腰痛,勉强才撑着膝盖爬起来。
“厂公身体不适?”
“嗯。”何安道,“谢主子关心。奴婢上次……出公差。就是七殿下那次……伤了腰。”
他话没说破。
太子自然是知道内情,含糊了一声道:“郑献上次做的太过分。”
何安笑了笑:“这也不能全怪师兄,毕竟是有些心怀不轨之人从中蛊惑。”
“你这么识大体那是再好不过。”太子点头,竟然是想将郑献这事掀过不提,打定主意含糊过去了。何安表面上没什么,内心滔天倒海的恨了起来。
他被抓了伤了倒还不算什么,盈香无辜受难,算做那般?
因为是个官妓,所以算不得人,死了也就死了?
“冯宰,看座。”太子道。
等冯宰送了椅子过来,何安谢了恩,将将坐在椅子边沿上,恭敬道:“殿下刚说到天算子,可是那个倾星阁阁主,号称’通天窥地,占往察来,言无不验,鬼神不测‘的天算子?”
“嗯,正是此人。”太子道,“老五刚回来那阵子,送了母后一个消暑方子,因药材奇绝又来自倾星阁,母后便上呈给了皇帝。”
“这奴婢也是知晓的,那日奴婢正好入宫给娘娘请安,听了一耳朵。”何安道。
“这方子吃到夏末,皇上的身体都算不错,太医院那边也说是对了症了,整个夏日连咳嗽都没几声。可是这入秋入冬了,皇上的身体又差了起来,炼的丹药也没什么作用。太医院的药剂喝了更是石沉大海。”太子点了点头继续说,“仁亲王还没死前一夜,老五来找过孤,说是天算子来去无常的,他也不知道在何处。不过天算子留了一张推演图,说是藏着他的方向位置,秦王也给孤送过来了。就是如何推演,他也不知道。”
冯宰从旁边端过来一个金色托盘,只见上面放着一只龟壳,龟壳上密布阴阳纹路,何安站起来从怀里掏出只白布帕子,恭恭敬敬的端起来端详了一阵子,放回去道:“回太子的话,这推演图奴婢也是看不明白了,隐约觉得是周易之数。”
“厂公可有什么办法破解?”
何安道:“奴婢有个徒弟,很是擅长数理,若是殿下不嫌弃,让奴婢带回去试一试。”
“若是这样,最好不过。”太子道。
冯宰收拾了只匣子装了推演图给何安。
何安便捧着匣子退了出来,刚退出正殿,端本宫门外就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若搁在平时,宫门都是落了锁的。这时候来敲东宫大门的已是无礼至极。
何安不动神色,站在廊下,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快把门打开!不长眼睛的东西,郑秉笔过来了!”
宫人们抬开门栓,刚打开门,从外面涌入的太监就一脚一个将人踹倒在地:“怎么这般慢!”
接着后面穿着绿色蟒服的郑献就慢悠悠的踱步跨入了门槛,左右瞥了瞥,不高兴道:“闹腾什么呢,惊扰了殿下休息,到时候都得掉脑袋?”
他说完这话也并不真心实意的去管束自己下属,回头瞥见了何安站在殿外,脸色更是阴冷,走了几步站到何安跟前儿。
“哟,这可稀客,什么风把您何厂公吹道端本宫里来了?”
“自然是殿下召唤。”何安道,“郑秉笔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您还在这宫里当差似的……还是说秉笔还想做回您的太子大伴?”
何安抱着那匣子下了台阶,走进了才瞧见郑献那张阴霾的脸上一片蜡黄,又显得苍老了些。以前爱涂的脂粉这次也是没打半点儿。想必是之前老七死的事情让他担惊受怕了很是一阵子。
“何安,大半夜的你在端本宫也要逞这口舌之快?”郑献冷着脸子问他,“咱家一直就是太子大伴。这身份一万年也轮不到你。”
盈香惨死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何安心口一阵恶心:“嗨,合着师兄还拎不清自己个儿的身份呢?”
“你说什么?”
“郑秉笔,您已经是司礼监秉笔了。”何安道,“大伴?回不去了。”
郑献本要发怒,结果听到回不去三个字,又像是戳中了心事,顿时蔫儿下来,咬牙切齿道:“何安,你好,你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