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挽沉默片刻:“容小女再好好想想。”
这个女子三年前遭逢大灾,死里逃生流落此地又失了清白,一腔怨恨无处发泄,沈非玉没有出言劝慰,无论青挽最后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头顶石砖被轻轻扣响,果断利索的三下轻响,哪怕在光线昏暗的地底,沈非玉眼中骤起的光亮依然让人无法忽视。
“师父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洛闻初矫捷跃下,黑色衣角如展开的黑翼。见到二人,他直言道:“雨停了,陈五正带着人搜寻庄白。”
“陈五?”青挽对此人略有印象,“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头脑清醒的正常人。”
“我们现在上去,或许还能看见好戏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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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没疯。
兴许也差不远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村中二十来口人,怎会说消失就消失?他是领头羊,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决定着全村人的方向,可是没了身后跟着的羊,他这头“领头羊”顷刻间变成了四处乱闯的迷路羔羊,那种随时可能被人宰割的危机感几欲将他逼疯。
难道真是那狗屁的狐狸的报复?
鬼才信!
得罪世家子弟、遭受酷刑后侥幸逃脱、在这深山中重获新生……数次死里逃生,让庄白以为自己运气极好,可是现实给了他一个大耳巴子。
等到思绪理清,庄白毫不犹豫的收拾起行李,这些年他从路过商旅手上抢了不少东西,带下山卖掉,也足够后半生荣华富贵。
黄昏时分,下了一天暴雨的天空骤然放晴,庄白顺着唯一的一条出村路来到村口,却没想到会遇见陈五等人。
庄白面上一喜:“你们……”
怼过来的犁耙差点把他天灵盖挖下一块。
“你们这是何意?”
任谁话没说完被打一犁耙心里都不好受,庄白强压怒气,对几人怒目而视,五六人而已,还不够他热身。庄白想弄明白的是这些人为何要反他,难不成今天发生的这些怪事都是陈五策划的?
思及此,庄白看着陈五的目光愈发不善。
陈五冷哂:“杀了那么多人,如今却想一走了之?”
“什么杀人?”
“别狡辩!”陈五身边一个干瘪的男人咆哮道,“青挽、大郎、小七……村里所有不见了的人,这么多年我们替你做事,到头来就得到这么个下场?庄白,你这个畜生!”
对方的攻击毫无章法,庄白躲了几次,索性抢过犁耙,屈膝一顶。
咔嚓一下,犁耙闻声折断,庄白随手丢开断成两截的犁耙,面容阴沉,“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村里人消失跟我没关系。”
“那青挽呢?”陈五捏紧拳,目光含恨,“青挽是在喝下狐血后死去的,要么,是我们这么多年喝的狐血有问题,要么,是你在里面下毒,谁能知道那些消失的人是不是因为你给的狐血有问题!”
半晌,庄白阴恻恻的笑了:“罢!既然你们这么认为,那我不介意送你们去见那些人。”
陈五等人悚然一惊,庄白的身影便已近在眼前,陈五挨了一记重拳,武器脱手,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其他人都没料到庄白会有如此气力,且足够狠心,顿时慌张起来。
庄白冷笑不止,就这点决心,还想扳倒他?简直痴人说梦。
撂倒所有人后,庄白抹去手臂上的鲜血,转身之际,一抹黑影翩然而至,折扇出手,庄白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出招,剧痛袭来,庄白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醒来已是在青州的衙门口。
清晨露珠顺着檐角滴落,不偏不倚,恰滴在庄白鼻尖,他登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乍见周围围观的百姓,庄白仍然头脑发昏。费劲转身,看清身后门匾上的几个大字,庄白心中一紧,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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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悉,青州知府破获一桩数年前的悬案。
犯案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折磨凌|辱受害人至死,犯案地甚广,因身怀武艺,衙门中的捕快刀头不敌,数次叫他逃脱,直至犯案人来到青州,惹怒当地世家子弟,残害府上千金,世家连发风云榜,不到三日就捉住了犯案人。
谁成想,经受凌迟之刑的犯案人,竟然还有力气撂倒行刑官兵,拖着伤残的身躯一跑便是数年。
这次不知是哪位侠义心肠的英雄好汉将人送至衙门,不仅如此,还送来一批身怀恶疾,对犯案人唯命是从的“下属”,知府以雷霆之速审讯,将青州无名山头上的事告知公众,并对这些人进行处罚:
庄白,秋后问斩。
隐村村民,为庄白帮凶者,杀!
未犯命案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诸如陈五几人,需要在牢狱里服役,五年后方可重获自由身。
一时间,茶楼酒馆到处都在讴歌这位无名英雄。
无名英雄端着酒杯就要送到唇边,又被人按下,十分怨念:“非玉。”
青年充耳不闻,转向敬酒之人,“盛神医,我家师父戒酒多日,还请不要为难。”
“我家师父”四字很好的取悦了洛闻初,放下酒杯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刺得盛神医眼角一抽。
“再者,应是晚辈敬前辈。”沈非玉端起茶,一饮而尽。
望着眼前这位芝兰玉树般的青年,盛华茂唏嘘不已。昨日离开隐村时,沈非玉一席话叫他至今印象深刻。
“神医悬壶济世数十载,如今远居避人尚不能发挥半点余温,岂不辱没这一身医术?晚辈虽可将医书送与其他医者,然医者之间的交流进步,绝不仅仅是一份冰冷的医书手稿能够替代,前辈难道就不想亲耳听听其他医者对您之药方的见解?难道就不想亲眼见见世人根据您的药方研发出更简洁、用材更廉价,让普天之下所有病患都能用得起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