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萧忽然一把扣住洛闻初手腕,细细探寻。都说病久成医,平日无事,他会翻一翻医书,哪怕不能完全治好手,也能拓宽知识面。
越是探寻,越是心惊。
洛闻初体内有两股内力在不断交锋,一股澎湃浩然,另一股邪妄阴寒,显然是两种不同的练功路子,却不知为何在他体内寻得了平衡。
不,不对。
非是平衡,阴邪的那股力量隐隐压制着另一股,若是不加引导,说不得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所以,他才会用攞象草制造的幻境,每日每夜逼自己陷入梦魇,好用疼痛来坚定意志。
“你怎么不告诉我?”
洛闻初收回手,挑眉看过来。
那眼神在说:告诉你又如何?
贺知萧讪讪:“还可以找盛神医。”
“神医去年就消失无踪了,去何处找?”
“什么时候中的招?”
洛闻初笑了笑:“现在问这个有意义?”
贺知萧板起面孔:“对我来说,有。”
对方于是又不说话了。
“是你孤身闯魔教失踪的那五天,对么?”
贺知萧猛地锤了一下床板,眼里红了一片:“要是我还有武功,你就不会……”
温暖的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安抚着贺知萧躁郁的内心,一下一下,动作娴熟无比,就像小时候做过的无数次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贺知萧抬起头来,洛闻初的面容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柔和,“是我选择的道路,路阻且长,我习惯了。”
贺知萧怔然。
在遇见他之前,洛闻初也是这样,一个人讨生活、一个人漂泊,而如今,又一个人背负起整个江湖的期待,踽踽独行,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哪怕是贺知萧,也自认不够格。
所以当得知那个人是沈非玉的时候,才会如此震惊,如此难以置信,一度对这名小弟子态度恶劣到极致。
为什么是沈非玉呢?
当江湖一切风波彻底平静下来,贺知萧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沈非玉呢?
他不是最好的,是一块有瑕疵的玉石,有难以抹去的黑点,可是,他对师兄又是最真挚的,每一次抬眸望过去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光,这时的他看起来像个热乎乎的发光体,在寒冷黑夜行走许久的人,最易被这份光和暖吸引。
于是贺知萧释然了。
或许,他是该下山走走,就像洛闻初说的,给自己找个徒弟,总好过一生都搭在门派琐事中,这样不仅防衰老,还有助身心健康。
但当他真收了徒弟回来,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时光倒流,回到过去给自己和洛闻初每人一个大耳刮子。
此事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三十三章
故地重游,愈是靠近,记忆中的火就烧得越旺。
胸口莫名滚烫,洛闻初抬手摁了摁,抬眼的刹那折扇祭出。
“什么人胆敢擅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眼前骤然多十几名魔教弟子,均冷着脸,表情不善:“实相的乖乖回去,免受皮肉之苦。”
魔教子弟劝人回返,此事搁在以前绝无可能。
“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才来的。”
“这么说,是来挑衅的了?看你的样子,难不成是什么武林正派弟子?”
“是,也不是。”洛闻初展扇,绣有竹叶的扇面轻轻摇晃,越过扇面,一双多情却似无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这使他看起来像名离家出游的贵公子。
“烦请通禀教主,就说,凌绝派掌门,洛闻初前来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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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坐在魔教教主之位的,是上一任教主的儿子,名唤叶寒,上位时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与他那个摄人血炼药、主张侵略中原武林的魔头爹不同,叶寒是个不折不扣的“温和派”,在教中长老眼里,叶寒的性子甚至温和过了头,失去了他父亲的野心,也失去了男儿的血性,整日龟缩在教中,不思进取。
这日,大长老来找叶寒,说如今的中原武林正是薄弱之时,人心各异,门派之间倾轧不断,言辞之肯定,语气之笃定,差点会让人以为他亲眼见证了中原武林的衰微。
叶寒听他说完,吊儿郎当的嗯嗯两声,转头就把他打发走了。
大长老唉声叹气的出来,想到之前在叶寒房中见到的那名男子,眼珠转了两转,闪过一道精光。正巧遇见前来禀报的教中弟子,大长老将人截下:“如此匆忙,可有要事?”
那弟子低眉垂眼:“回长老,是教主要的夜明珠到了。”
几年前,三大长老曾一起撺掇叶寒攻打不周门,十六岁的叶寒在教中无甚根基,只能人云亦云,像一片随波漂流的浮萍,更像是三大长老手中的提线木偶,他没有话语权,只能下令,命教中弟子倾巢而出,然而这一次反攻非但没能让魔教一雪耻辱,反倒折了半数弟子,叶寒当机立断,令魔教弟子撤回大本营,韬光养晦。
大长老本以为再次攻入中原要不了多久,可不周门一役后,人心凋敝,二长老更是回来后不久死于旧疾复发,在大长老不知道的情况下,旧教众几乎被清理一空。
大长老曾怀疑过是叶寒在背后操纵,可他既然有这样的手段,怎么还是如此……如此废材一个?整日耽于享乐,纵情声色,年纪轻轻,带回来的男男女女倒是不少。
望着通禀的弟子,大长老神色复杂,半晌,一挥衣袖:“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