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来。”许久,圣皇才声音涩哑般开口。
那宫役浑身冷汗,哪里还有力气起身。一旁寇连进见了,赶紧拿了那宫役手中捧着的一个长盒木匣,将之小心放于圣皇跟前。
圣皇不似往日一般端坐如巍峨,他略微驼了后背,却只盯着那木匣,始终不曾上手将那木匣打开。
里面所放之物,他知晓是什么。是那道旨意,是那道本是他给赵澜留下后路的旨意,可如今到成了赵澜逼迫他之物。
赵澜是在逼他!
若他不愿意下旨赐死周璩承,赵澜就会以此回归南赵。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落西斜,便是定立入寇连进都不由腿脚酸麻,偏生心中又极其惶恐,后背一阵阵冒冷汗。
实在圣皇太过反常,自那木匣呈上起,他却是一坐不动,仿若木塑一般。
夜。
圣皇一日算是水米未进,寇连进实在忧心,便小心叫人备了些清淡饮食来。谁知因宫人手端碗碟时洒了些汤水,圣皇当下勃然大怒,竟是叫人拖下去杖脊五十。
如此,哪里还能活命。
原先那宫役也跪了一整日,此刻还跪着。
圣皇不开口叫他离去,他自是不敢动弹。如今见圣皇如此大怒,神色可怖模样,竟是吓的他直接昏厥了过去。
寇连进亦是心惊胆战,不过见那宫役晕了也不敢继续留他在这儿,便轻声退出门外唤了几个小内侍来,将那宫役拖了出去。
夜色愈发深重,寇连进大着胆子上前劝慰:“现下怕是戌时了,圣皇可要回甘泉宫歇息?”
圣皇仍旧不言不语,寇连进便再不敢第二次询问,只得小心随侍在一旁。
一夜未眠,又见天色稍明,寇连进亦是煎熬至极,稍一动弹竟是身形晃动,眼前有些发黑。待好容易回了点精神,寇连进却是忽的听到圣皇笑出了声。
这笑声叫寇连进浑身一颤,立时吓的跪于地,原就红的双目落下泪来哀嚎道:“圣皇您何苦如此,前些时日大病如今才刚好,您不该如此啊。
若实在忧心小侯爷,如今小侯爷不过才离去一日,只叫人去追自就能追回,臣下恳请圣皇万万保重自己啊。”
寇连进此番哀嚎真情切意,哭嚎间更是连连磕头,片刻便将额头磕的一片青肿。
圣皇一夜未眠,加之身体才恢复,此刻自是一副十分倦怠模样。
待此刻笑声才停,圣皇头一次如此失控暴怒般将那木匣单手扫落于地。那木盒重重飞落出去,猛的撞到一侧墙面,其中那道圣旨顿时跌落出去。
可如今谁又能理会到了此事。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外头隐约吵嚷了几分,却是早朝仪时间到了,圣皇又迟迟不出现,外头就难免有些不安。
不消片刻,高望小心推门进来。只他才露面便瞧见圣皇双目赤红般瞧着他,面色露出几分狰狞,“滚滚!!”
高望登时面色惨白,再无人敢来打扰圣皇。
中午时分,有一骑手持圣谕奔驰出了神都。
……
赵澜昨日含怒离了神都,当时自是无碍,可他身体前些时日实在伤了心神,正是需要好生调养时。如今才不过半月,又是一番大怒大悲,加之大半日沿路奔走,到了晚间就累倒了。
幸而他身旁还带了人,自有人服侍他寻了落脚之地。
第二日起来赵澜就失了精神,不似昨日含怒而行不知疲倦模样,是以这会儿车马就慢了行程,否则太过颠簸,赵澜头昏沉的厉害实在不舒服。
这日晚间,赵澜寻了一家驿站暂时落脚,不过用了晚食就有从神都而来的一骑士卒求见。
“叫他来。”
一会儿功夫,那风尘仆仆半点不曾休息,便是吃喝都在马背上的士卒满面风霜拜见了赵澜,而后就从怀中小心拿出一旨圣谕。
“此乃圣皇圣谕,特嘱必须送到小侯爷手上。”
赵澜接了,待打开便见其中所言多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慰之语。赵澜面色有些发沉,竟是手一扬将那圣谕丢到了屋中炭火之中。
如今天气虽已日渐转暖,可驿站哪里比得上弘昌馆中的奢靡精细,各处布置不够保暖,夜间多谢夜风从窗户缝隙处传来。
赵澜如今身子也差,索性就在夜间加了点暖炭。
“小侯爷?”士卒惊呼出声,不可思议瞧着赵澜。
“你且去回复,此去南赵路途迢迢,可终有一日我会走到的。”
这士卒来时就叫人嘱托过,故并不敢用强,只朝赵澜稍稍一礼就面带几分愤然之色退去了。
第二日夜间,又有一骑从神都而来。
第三日如此,第四日,第五日亦是如此。
赵澜行走路程不快,加之走的尽数的官道,并不隐瞒行踪,故那些追赶而来的士卒也不会寻不到他。
一连五日,一道道圣谕到赵澜手中。圣谕所写内容却一道比一道言语恳切,而后甚至有讨饶之意。
直到第六日,圣谕中所言尽数是恳切祈求之情。可千万般的折损了脸面的祈求讨好之意,到底差了些赵澜心中所想。
自伏逸死后,他夜夜难眠,愧疚与不安灼烧的他每时每刻都似乎辗转无措,心中更有无尽的怒意不知该如何平息,他唯有如此做才能叫他自己好过一些。
虽知晓实在不应该,可赵澜已然失了原先心神,再无法冷静思考。
这会儿赵澜手持了手中圣谕,此番却是不曾烧了,而是拿了它回房。片刻后,赵澜再次出来时却是将一封信件扔于那士卒。
“此物交给圣皇,你告知于他,我会在此地等上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