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睁大眼睛:“不是毒药,是万灵丹。”
摧锋眉皱得更紧了。
万灵丹的名字,他听过。
死魔城城主给潋滟那相好“治病”,用的便是此物。他并不清楚万灵丹功效如何,是否真的有用。然而潋滟的相好这些年的确一直没出什么大事,似乎还有好转的迹象……摧锋也很疑惑,这药物到底是真是假?
无论是真是假,死魔城的人,都不能随便信。况且就他这样不声不响直接换了柳希夷的药,就算真无害人之心,也得先打几巴掌再说。
摧锋死死盯着他,目光宛如化成尖刺,叫他慌张起来。
“希夷,我要链子。”
柳希夷闻言,按下机关,从铁鲲鹏内里取出一条铁链,给摧锋丢了过去。
摧锋当即把小公子给捆了个严实,确认这人是没法动弹了,立即回到柳希夷身边:“你可有什么不适?我去叫简先生来……”
柳希夷摇了头,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难受……”
“叫那个大夫来有什么用?你难道没发现,这位大少爷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么?”小公子忽然极其嘲讽地说了一句。
柳希夷最怕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让旁人担忧。而现在他又不曾觉得自己身体状况有异,这人却要胡言乱语让人忧心,登时极为不快,憋着怒气道:“死魔城的人么?我不想看见他。”
摧锋两步上前,拖着人就往外走,要让这个话多的人离开柳希夷的视野。
小公子便挣扎道:“你回到蓝溪,难道不是一直在换药?隔两天就换一次,以前有过?”
柳希夷闻言心绪大动,恍惚之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从西域回来以后,他每日服下的药的确在频繁更换,药都是一样的苦,到底还是会有不同,他尝得出来。只不过他并未多想,自己又不懂这些岐黄之术,一切都听简先生的就好。如今被这人一说,他也开始有些怀疑起来,这频繁更换的药,莫非真的预示着什么?
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抖着,抬头见摧锋眼底果然有着惊异和担忧,便赶紧把这事扯开:“先关思过崖去。”
“好。”摧锋应声,暂且将此事放下,拖着小公子便走。
回来时领来了简先生。
虽说柳希夷是没感觉什么不对,但这种事实在说不准,就算现在没感觉难受,谁又知道之后会如何。摧锋还是放不下心,仍是去请了简先生过来。
柳希夷被小公子两句话弄得心神不定,一直在胡思乱想。简先生给他号脉检查的时候,他一直在沉默着。
无非就是在想,自己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出了大问题,那些药频频更换,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病情真的恶化了?也许只是简先生用了新的调理法子,在试哪种药对自己更好呢……
可简先生从来不会做试药这事的,他对自己的病一直极为慎重,增一味药减一味药都要深思熟虑许久,怎么会突然这样给自己换药了……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想得出了神,简先生说了什么他都没太听进去,直到摧锋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啊,多谢简先生。”
“近日天寒,容易病气侵体,少爷别冷着就好,出门时千万要多加几件衣裳,怎么暖和怎么来。每日按时喝药,我会再多开一剂助眠的安神汤。少爷是前些日子太累了,得多修养一阵。”简先生叮嘱完,便要起身告辞,“那我这便先去药房了,少爷好好休息。”
简先生才转身,便听见柳希夷叫住自己:“简先生且慢。”
回头却见他低垂着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接着开口说还有何事。
简先生有些疑惑地唤人:“少爷?”
柳希夷静默片刻,稍稍抬眸,眼神清透得有些冰凉,语气极为平静:“简先生……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谁能想到他会忽然开口问这种事,简先生面色变了变,支吾半天,也没能开口。
而简先生心里已经无比慌张,柳希夷身体进来的确每况愈下,但他不能跟柳希夷说,这种事情万万不能让柳希夷一个病人知道,一点点心绪波动,都可能会让他的身体情况变得更糟糕。
简先生只将此事与柳家老爷夫人提过,跟二位商议之后,才把药都换上了效用更强的。还好大少爷对此也没多问,本来简先生也都快忘了这茬,谁知现在他又起了疑心,还一问就问得那么直截了当。
见简先生这反应,柳希夷已经大致明白,微微勾起嘴角,笑得明媚:“所以,你们都在瞒着我么……”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在用新药给我吊命,是这样么……”
“大少爷……”简先生勉强道,“少爷想多了,近日换的药,不过是因着少爷在外太久过于劳累,总得跟着调整些。”
是了,柳希夷这样聪明的人,只要察觉到一点异样,就什么都知道了。从他开口问自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所有,自己再隐瞒也是无用。
“我知道了,劳烦简先生了。”柳希夷微微一笑,驾着铁鲲鹏转身,行到了小桌前,“摧锋,送简先生回去吧。”
摧锋捏紧双拳,没能说什么,忙送了简先生出门。
重新关好门,转身时竟有些不敢上前,走回柳希夷身边去。
柳希夷静静坐在那处,摧锋只能看见他瘦削的背影,却清楚他此刻脸上是何种神情。
温柔而又落寞的微笑,明明自己已是神伤,却还要露出一个笑,让别人的担心少一分。
摧锋踌躇着,慢慢走了过去。
“摧锋……”
摧锋站住了。
“你说……我还能活多久呢……”
他拿过桌上的镜子,细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而后一点点擦去了唇上那层薄薄的胭脂,露出了掩盖在那薄红下的苍白。
原来自己是如此病态,如此憔悴。用那些胭脂增了几分血色,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假象,怎么也改变不了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的事实。
“爹爹会同意我出门……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我不能活很久了,他想让我少些遗憾,总不能叫我都快要死了,还只能在这个小院子里待着。”
转过头去,那张脸上已经是没有任何掩饰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