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祈宴伫立不动。
他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再来这里看一次,如今就站在这个地方,才发现心境好似已变了许多。
从前他每一回来这,多半没好事,好几次他站在这里,都有过短暂的迷茫和不知所措,今次却是第一回,心里舒坦,比任何时候都舒坦。
大殿里,温瀛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老泪纵横,正与他数落凌祈寓不是的皇帝。
一年多不见,皇帝沧桑了不少,眉宇间的精神气更差了许多。
温瀛低下眼,眸色晦暗,兀自陷在悲愤中的皇帝并未察觉。
待皇帝说够了,轮到温瀛说,他才将这一年在外征战的大致事情挑重要的说了一遍,余的都已在之前无数封的奏疏和密奏里,与皇帝禀报过。
皇帝听罢长叹一声:“你是个好的,朕顾虑颇多,下不定决心做的事情,你替朕做了,还不揽功,朕的运气不算差,幸好还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在。”
“父皇言重,儿臣应当做的。”
“你身子可还好?太医如何说?”
温瀛谨慎回:“劳父皇关切,儿臣已无大碍,再休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
“好、好。”皇帝老怀安慰,之前看走了眼,但至少,他还有面前这个出息又孝顺的儿子不是?
凌祈宴在外等了一个时辰,温瀛出来时,他已有些站不住。
温瀛伸手扶住他,神色难看。
凌祈宴轻推了推他胳膊,压下声音:“松手,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温瀛没理,坚持扶着他走下石阶。
凌祈宴挣不脱,只得算了。
他小声问:“皇帝与你说了什么?”
“你都猜得到的那些。”
凌祈宴“哦”了一声。
他连皇帝说话时的语气都能想象得出,实在没意思。
离开兴庆宫后,温瀛再次提醒凌祈宴先去宁寿宫。
凌祈宴没肯:“你还要去凤仪宫?凤仪宫离宁寿宫又不远,我跟你一起去呗,反正你在那里肯定待不久。”
他的眼中满是揶揄,温瀛移开目光,不再说了。
到了凤仪宫,凌祈宴依旧在外头等着,他其实压根不愿意来这地方找晦气,不过算了,温瀛要来,他乐意陪着。
在外边站了片刻,赶巧碰上来请安的凌祈宁。
凌祈宁一眼认出他。
见到一身亲王侍卫装的凌祈宴,凌祈宁微微睁大双眼,凌祈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凌祈宁会意,走过来小声问:“大哥你怎来了?你是和我大哥一起回来的么?”
“嗯,他已经进去里边了。”
凌祈宁看着他,一时百感交集:“你不是去江南了么?我听惜华表姐说,你后头又去了西北?你在那边过得还好么?”
“是啊,我还杀了巴林顿汗王呢。”凌祈宴得意地扬了扬眉。
凌祈宁这小子已有快十四岁了,比去年他离开时个子高了不少,已到了他肩膀,但看着依旧傻乎乎的。
凌祈宴有时会想,里边那位皇后也不知怎么生的,温瀛和凌祈寓虽各方面都天壤之别,性子里又确实有相似之处,只有凌祈宁这小子,敦厚又老实,叫人讨厌不起来。
凌祈宁听他这么说,一脸艳羡:“我倒也想上战场做大将军,但母后不让。”
凌祈宴好笑道:“你做什么大将军,做你的亲王好好享福吧,你进去吧,别跟你母后说在这看到我了。”
“我不会说的,”凌祈宁赶紧保证,犹豫再三,又问他,“你知道二哥他被关在哪里么?我知道他做的事情不对,被废了是咎由自取,可我想去看看他。”
凌祈宴有些无言,或许是为了做给皇后看,凌祈寓那狗东西跟凌祈宁关系确实不错,就因着这个,从前他其实并不怎么爱搭理这傻小子。
“……我不知道,你别傻了,以后少沾他吧。”
凌祈宁面露失望,又说了下次去温瀛那里看他,进门去。
凌祈宴这次没等太久,温瀛进去两刻钟不到就出来了。
被凌祈宴盯着看,温瀛轻蹙起眉:“你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被人打呗。”
“不会。”
他没与凌祈宴多说,方才在里头,皇后确实没有也不敢对他动手,但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好似凌祈寓被废,全都是他的错。
可即便他不说,凌祈宴也猜得到:“她给你脸色看了吧?”
“嗯。”温瀛不在意地点头。
凌祈宴轻哼:“你母后就是心思狭隘,眼里只有那个狗东西,明明以后她都得靠你了,沈家人还知道要弃暗投明呢,她倒好。”
“她再不喜我,我也还得侍奉她,将来太后的位置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她又为何要与我装?”
凌祈宴顿时语塞,确实,一个“孝”字就注定沈氏这辈子都能在温瀛面前作威作福,想想可真叫人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