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靖王请进殿内,凌祈宴自若地吩咐人去上热茶点心来,半点不介意被靖王看出他在这东宫里的地位。
靖王的神色平淡,像是对他与温瀛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问他:“听闻你上个月随太子一块去了趟别宫,可曾见到陛下,陛下如何了?”
“太子殿下进去与陛下请安,我在外头等着,没跟进去,听殿下说,陛下的身子确实不大好,卧病在床,须得好生将养着。”凌祈宴镇定道。
靖王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的神情:“这些你都是听太子说的?”
凌祈宴点头:“是太子殿下与我说的。”
“太子殿下可还与你提过陛下什么?”
“太子殿下十分担心陛下的龙体,每日都会派人去别宫请安,陛**子不大好,他没敢宣扬出去,怕外头那些官员胡乱猜测、人心不稳,也怕太后担忧,我也没敢与太后多提这些。”
凌祈宴心知这位靖王爷只怕是起了疑心,皇帝去了别宫数个月,期间除了除夕时他们去见过一回,余的时候别说召见外臣,连他这位亲兄弟去了两回,都被挡了回来。
不但是他,外头也已有了些不太好的流言,暗指皇帝被太子软禁了。
且太子兼国这数个月,撵走了首辅次辅,又借着上元节失火一事换了京卫军统帅,叫人很难不往不好之处想。
靖王是皇帝最忠心的兄弟,自然是向着皇帝的。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被靖王冷肃的双眼盯着,凌祈宴的神色依旧自若:“自然是真的,不敢欺瞒王爷。”
平静对视片刻,靖王移开眼,淡声提醒他:“宴儿,太后一直将你当我们家的孩子,也希望你始终记得这一点,陛下于你,毕竟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恩。”
“我知道,我不会忘。”
凌祈宴半点不怵。
陛下确实养了他二十年,但他就是这么个性子的,他喜欢谁就向着谁,无论温瀛想做什么,他都只会站在温瀛这一边。
靖王放下茶碗站起身,最后丢下句“你心里有数便好,也多劝着些祈宵”,没再多逗留,去了前头。
前殿里,温瀛正在批阅奏疏。
靖王进来,他搁下笔,起身迎上去。
“抱歉,让皇叔等了这么久。”
靖王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这个他亲手带回来的皇侄,回忆起当初在西北初见温瀛时,他就已经是这样,看似沉稳内敛,实则野心勃勃,后头他说只想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那个时候自己没将人劝住,到了今日,他说的话又能起几分作用?
真正见到了人,靖王心里又生出许多忐忑难安来。
他只是没想到,温瀛的野心,远比他以为的更大,或许他确实看走眼了。
“你父皇究竟如何了?”
面对靖王近乎质问一般的语气,温瀛镇定回答:“不太好。”
“有多不好?”
“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少,脉象上瞧不出什么,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药方子换了好几道,都没大用处。”
靖王闻言眉头蹙得死紧:“为何会这样?从何时开始的?”
“去了别宫以后,起初只是染上风寒,但断断续续不见好,后头日益加重,原因不明。”
靖王问什么,温瀛答什么,一字一句,全无半分心虚之态。
“果真?”
“不敢欺瞒皇叔。”
温瀛太过冷静,一时间连靖王都开始不确定,是否是自己误会了他。
心思转了转,他提起另一桩事情:“沈家那小子和他那几个跟班,失踪两年被人发现葬身在运河之中,身上还绑了巨石,当是被人故意淹死的,我记得,你曾说的那位资助你念书的恩师,他唯一的孙子当年便淹死在了国子监后的湖里?”
“是,确有其事。”
温瀛的神情不动半分,叫靖王愈发看不透。
当年为了确定温瀛的身世,他和长公主细查过他的过往生平,十分清楚他与那赵家祖孙的关系,国子监里的那一段桃色传闻,也曾在上京城中广为流传,当时已有人猜到说的是沈兴曜那伙人,两相联系起来,实在由不得靖王不多想。
能将卫国公世子几人悄无声息杀了,埋尸在水中整整两年,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且那几人失踪的时间,又恰巧是温瀛去西北任职前夕,委实巧合了些。
“祈宵,你知道我是何意,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有无关系?”
温瀛却问他:“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靖王深吸一气:“果真是你做的?”
温瀛没有承认,只道:“无论谁做的,他们死有余辜。”
他的声音里透着冷戾,靖王看着他,好似突然间就明白过来,或许这才是他这个皇侄的本性。
心思深沉晦暗,且睚眦必报。
他在意的不是沈兴曜那几人的死,但这样的温瀛,却叫他忧心不已。
“皇叔不必操心这些,”温瀛淡下声音,“孤自有分寸。”
靖王闻言升起怒意,陡然拔高声音:“撵走两位内阁辅臣,又换掉京卫军统领,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瀛平静道:“皇叔误会了,那二位阁老是自请归乡,孤只是念在他们年岁已高,是该安享晚年,不忍将人强行留下,故才成全他们,京卫军统领更是因失职被外调,并非孤有意为之,孤只是为给京中百姓一个交代。”
他的话滴水不漏,好似全无破绽,靖王却不肯信,冷声问他:“明日我还会去别宫求见陛下,不知这回可能见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