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凌祈宴脚下一个趔趄,先前跪了太久,这会儿终于有些支撑不住。
温瀛大步上前,将他打横抱起,直接上车。
将凌祈宴的双腿抱到膝上,帮他脱下鞋袜,再将裤腿一点一点卷起,看到他乌青一片的膝盖,温瀛的眸色沉下,显见的不高兴了。
昨日就陪着他跪了半个时辰,今日又在太皇太后寝宫外跪了整一个时辰,一贯娇生惯养的凌祈宴哪受得住这个罪,这回是真替温瀛受过了。
“……疼。”
被温瀛的手指一按,凌祈宴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他:“你轻点,不许按了。”
温瀛皱眉道:“知道疼为何要跪?”
“不跪祖母能让我进去吗?行了,都这样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温瀛叫人拿来药膏,亲手帮他搽了药,再放缓力度揉按了许久,凌祈宴舒服了,靠他怀里很快昏昏欲睡。
温瀛停住手上动作,低头盯着他看了片刻,一个轻吻落到他面颊上。
他们回宫两日后,靖王带着全家去了趟别宫,回来便直接南下了。
温瀛并未苛待他这位皇叔,给他挑的封地是豫州最富足,山川景致也最好的大县,走时还亲自去送了他。
叔侄俩一路无话,只在最后上路时,靖王问了他一句:“你还打算打西南边?你才刚登基,不该如此大兴武力。”
“西南边前朝时本就是中原疆土,自本朝起才分了出去,迟早要收回来,但皇叔的话朕会牢记在心,多谢皇叔提点。”
温瀛永远是这样,对任何事情都成竹在胸,从不做无把握之事,靖王看着他,深觉自己或许确实老了,无力再多说什么,告辞而去。
目送着靖王府的车队走远,听到同来的凌祈宴在身后喊他,温瀛回身,凌祈宴带笑的眉目舒展开:“走吧,陛下,回宫了。”
温瀛点头:“好。”
新帝登基半月后的朝会上,礼部官员上奏请办大婚之事,皇帝一句话未说,直接宣布退朝。
再两日后,先后两道圣旨自兴庆宫发下,其一是将准皇后收做皇帝义妹,封县主,其二是册定西伯温宴为后,称君后,一应仪制例同皇帝。
举朝哗然。
当日就有御史言官十数人入宫,在兴庆宫外长跪不起,恳求新帝收回成命。
殿内。
温瀛伏案批阅奏疏,凌祈宴百无聊赖,走去外殿望了一眼,听了外头的人进来禀报,回去与温瀛道:“陛下,外头又晕了一个。”
温瀛眼皮子都未撩,淡道:“随他们,送太医院去便是。”
那些人已在外头跪了一日一夜,期间有人试图撞柱以死明志,被禁卫军死死架住动弹不得,亦有人声泪俱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立刻会有太监上前,管他愿不愿意,三两下将止血药膏给他涂抹上去,至于那些年纪大了撑不住晕过去的,当下就有人将之抬去看太医。
温瀛完全不搭理他们,只让禁卫军和那些宫人盯着,不论他们怎么折腾怎么闹,但不许闹出人命来。
凌祈宴伸了伸懒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意他们死活呢。”
“真闹出人命来,坏的是你的名声。”
凌祈宴哑然一瞬,心思一转,他道:“我出去会会他们。”
不等温瀛答应,凌祈宴已转身而去。
那些人果然还跪在外头,一个个灰头土脸但群情激奋,见到凌祈宴出来尤其激动,瞪着他仿佛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一般。
凌祈宴实在难以理解,皇帝娶老婆,干他们什么事?
禅位一事,分明疑点重重,但没人敢跳出来说什么,因为那很大可能是会牵连全家的滔天祸事。
如今为了立后这出却一个个地来找他们麻烦,无非是哪怕真将命搭在这里了,死的也是自己一个,还能留下谏臣的美名,划算。
这么想着,他心里一阵不爽,看这些人愈发不顺眼,懒洋洋地问:“众位大人都在这里跪了一日一夜了,还要继续吗?”
“陛下一日不收回成命,我等便一日不回去!”
凌祈宴嗤笑,望向说话之人:“要是陛下就是不肯收回成命,你们还打算在这跪一辈子不成?”
“是又如何?”
“哦,你高兴跪,那你跪着吧,你肚子不饿吗?我隔着老远都听到它咕咕叫。”
对方一噎,咬牙争辩道:“若非你佞幸媚上,蛊惑了陛下,又岂会……”
“停,我怎么就佞幸媚上了,说话要讲证据,你可不能冤枉我。”
“怎不是佞幸媚上?”另一人插话道,“世上哪有立男后的道理,荒天下之大谬!”
“怎没有?前朝皇帝就立过男后。”
“前朝是前朝,本朝是本朝!立了男后子嗣怎办?没有嫡子,日后诸皇子争储位,岂非国之祸事?”
“你想多了,”凌祈宴幽幽道,“陛下没打算纳妃,也不会有儿子。”
这一句话更是刺激了在场众人,一个个大哭大喊着礼法崩坏、国将不国,待他们哭嚎累了,凌祈宴按了按耳朵,这才说:“谁跟你们说没儿子就江山后继无人了?太上皇那么多儿子,孙子都好些个了,你们担心太多了。”
“兄弟岂能与儿子相提并论!国本是重中之重,若其位不正、不能服人,以至朝局动荡、为祸社稷,你便是大成朝的千古罪人!”
这帽子扣得够大的,凌祈宴却不为所动:“朝局动荡那是做皇帝的无能,就因为没有儿子就坏了江山,这样的皇帝还是趁早退位让贤算了。”“你放肆!”
“我说的不是实话?哪朝哪代的太平盛世,是靠着所谓国本而来的?”
有人跳起来不忿骂道:“你怎能这般大言不惭、不知羞愧!为着一己之私媚惑陛下,坏了陛下的圣名,你竟半点悔意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