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政气极反笑,眼底却如同寒冬,指尖嵌入掌心,几乎攥了满手腥红。
“那便公堂上见吧!”
还没等退朝,澜政便一点点从澜璟身上收回视线,狠狠一甩衣袖,就在这众目睽睽中大步向殿外走去。
第五十九章 明堂公审(下)
摄政王府的寝殿宽敞而奢华。
红木镂刻的门窗上用金漆描着繁复的花纹,金丝楠木的桌椅橱柜上随处可见名贵的古董摆设。地上铺着绣满金丝图样的驼绒软毯,桌上放着羊脂白玉的精致香炉。一缕缕轻烟缓缓漫过玛瑙串成的华美珠帘,柔柔的缠绕着内殿那榻间的软烟罗纱……
澜政怒气冲冲的走进外殿,随手将朝服外袍甩在了龙门架上。桌子上早已有人备好了热茶,一并两个翠玉小碗放在旁边,可是此刻他心里烦闷,看着那在阳光下亮得晃眼的东西就是一阵躁怒,挥袖狠狠将桌上之物全部扫到了地上。
随着一阵杂乱的撞击之声,温热的茶水溅了满地,地毯上缓缓漫开的热气间蒸腾起一抹淡淡的清香。
“王爷息怒……”贴身丫鬟云溪飞快的跑了进来,不安的叩拜在地上,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可是今天这茶不合心意?”
澜政靠坐在金丝楠木的雕花交椅上,一只手撑在桌面,堪堪支着额头颦眉道:“没事,下去吧。”
“王爷……”云溪欲言又止的迟疑了一下,目光却悄悄凝结在澜政薄怒的脸上,“王妃那边差人来请您的示下,今年可不可以回薛府多住些日子,陪陪刚刚丧夫的姐姐。”
“回薛府可以,见那个黎薛氏也可以,但是你告诉她,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澜政冷冷的哼了一声,满眼都是淡漠,“若是把有些事说给了不该说的人,我会要薛氏全族给她陪葬。”
“王爷……”云溪的神色突然黯了黯,一时有些踌躇,回想起当初薛家的所作所为,和这么多年王爷王妃之间的形同陌路,直到今日,依然隐隐为他心疼,“您……还在记恨王妃和薛家么……”
澜政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一句话,顿时满脸疑惑的颦了眉,斜眸看向那个跪得端端正正的女人,一言未发,目光却刺得人生疼。
“其实……您和王妃成亲这么多年,表面恩爱有加,背后却形同陌路,奴婢自小在您身边伺候,明白您心里的苦,只是……”云溪咬了咬下唇,倔强的抬眸向澜政回看过去,凝视着他幽暗的双眼道,“您若真的不愿和王妃圆房,总可以娶两房妾室吧?为何非要这样空耗着自己?这么多年了,您就算是罚自己,也该罚够了吧?!”
“不必再说了。”
望着云溪满是忧伤的面庞,旧日的回忆却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澜政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就连心脏也一下一下的锐痛起来。
他缓缓扬起头,用力闭紧双眼,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却带着难以形容的暗哑,“她想去几天,我不干涉,也不必和我辞行,我不想见她。”
“王爷……云溪实在不明白!”
她不甘心的再次轻唤了一声,倔强的扬起小脸,固执的反问道,“如今薛家早已没有了左右您的能力,您为何还是不肯娶妻生子,延续香火,而要一直这样枯耗下去呢?!”
“退下。”
澜政没有睁眼,低沉的嗓音却渐渐变得森冷。云溪知道,这是他发火的预兆,就算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依然被他吓得浑身一滞,刚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泄去了大半。
“王爷恕罪……”云溪连忙小心翼翼的叩拜下去,低声请罪道,“是奴婢僭越了。”
“知道就好。”澜政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颦着眉,颇有几分不悦的沉声道,“你先下去吧,无事不要打扰,我有些乏了……要休息一会。”
“……是。”云溪捧着掉落在地的茶壶茶碗,又看了看澜政脸上烦躁的神情,便再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向殿外退去。
窗外的阳光真好,懒洋洋的穿过窗纸洒在脚边柔软的地毯上,暖暖的,带着冬季里特有的味道。
澜政放任自己沐浴在阳光下,心却渐渐坠入冰点,虽然此刻他紧闭着双眼,越来越多的回忆却再次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薛家,他冷冷的笑了笑。
当初为了权势而不择手段,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不过咎由自取罢了,但是有的后果却依然是自己必须要承受的业障,就如同那个飘雪的夜晚……
第六十章 阴谋下的婚约(上)
“最近我的身体时好时坏,若是哪天病重,难以回天,我想将瑄儿托付给你……”
华美的龙霄殿中,澜郅身穿一袭明黄色的柔软寝衣斜靠在软烟罗帐之中,那带着淡淡笑容的面庞氤氲在袅袅升起的熏香间,让人有些看不分明,“瑄儿性子柔弱,并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可是璟儿顽劣,更难当大任……”
澜郅有些苍白的脸上悄悄绽开一抹温情,他将手覆在澜政垂放在膝间的手背上,认真的抬眸向他看去:“幸好还有你,你和瑄儿素来亲厚,只有把他交给你我才放心。”
“皇兄正值盛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病要紧。”提到澜瑄,澜政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瞬间的柔软,可是声音却依然淡漠低沉。
“其实……我还有一事放心不下……”澜瑄微微用力,将他的手指悄悄握进掌心里,目光如水的向澜政望去,“你如今已及冠多年,却始终不肯迎娶王妃,我作为兄长也难辞其咎。若是到了九泉之下,父皇一定会责怪于我的……”
“皇兄……关于这件事,我不想再提……”澜郅的手很凉,几乎找不到一个成年男人应有的温度,澜政微微颦了眉,心中却满是寒意。
“我已然放纵你多年,如今自知时日无多,还是想了了这个念想。”澜郅轻轻叹息了一声,似是有些不舍般凝视着他的双眼,低低的柔声道,“薛丞相今日来与我请旨,说他家嫡女薛婉茹很久以前就倾心于你,希望我能给你二人指婚……”
“皇兄,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既然说了此生不娶,就不会接受任何人。”澜政也低头浅笑,唇角却始终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除非……你用圣旨逼我娶亲……”
“你啊……就知道你要用这种话来搪塞我……”澜郅不悦的哼了一声,隐隐有些气喘,“他们原是邀请你冬至那天去丞相府赴宴,你若是不愿,便亲自去一趟,回绝了吧。”
“好。”澜政微微勾了唇,浅笑着应道,“臣弟遵命便是……”
……
“王爷……”
“王爷……王爷您怎能如此啊!”
嘈杂的人声将澜政从黑暗中唤醒,有质问,有谴责,有惊愕,还有一声声低低的抽泣在耳畔响起。
澜政茫然的睁开双眼,缓缓向周围望去。陌生的寝殿,半裸的身躯,一个衣衫被撕裂的女子正蜷缩在榻角,颤抖着身体掩面低泣。
这里是……丞相府……
我刚刚不是还在和薛丞相饮酒么?为何一梦醒来,就是这般热闹场景?!
“出了什么事?”
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从殿门外传了进来,薛丞相身穿锦袍,面色阴沉的跨进了寝殿。
“回相爷,王爷晚宴上喝得有些醉了,四小姐想送王爷回寝殿,没想到刚进门就强行扯坏了小姐衣衫,欲行猥狎之事,属下斗胆闯了寝殿,暂时击晕了王爷……”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狠狠跪到地上,垂了头,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属下自知犯了以下犯上的大罪,甘愿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