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撞到了。”咸笙动了动手腕,道:“没有大碍。”
月华去拿了药,回来拉开他的衣服,将药油涂抹在他肩头,低声道:“若被察觉,公主要不要考虑投靠秦易?”
咸笙眸子闪了闪,没有回答。
等上完了药,他便起身下了床。湛祯近来跟他形影不离,屋内也有他处理军务的桌椅,咸笙来到他素来坐的椅子上,让如意取来纸笔,研墨。
当时兄长想要送亲,咸笙担心来大晋会出事端,便让他们只送到了边关。那会儿三哥还说,等年后会来参加婚礼,因为婚礼原本就是定在年后的,他们准备暂时拖延着,等年后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再另外找人顶替咸笙。
可万万没想到,湛祯居然在他刚来上京三天就迫不及待举行了婚礼,如今刚刚开年,他都已经跟湛祯成婚快两个月了。
但这件事,咸章 未与家里提过,所以咸商此次过来,并非只是湛祯去信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他原本就要来的。
咸笙不得不担心,他会不会疏于防备。
但这封信,他却不是为了提醒防备而写,从湛祯今日的态度来看,他一定是发现了,咸笙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他确定自己时日无多,湛祯早晚会对他下手。
他必须要通知兄长不能再来上京,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封信送出去。
但放下笔,等墨干的时候,他忽然又有些茫然。湛祯不可能帮他送这封信,他现在肯定说不定在等着兄长过来好一网打尽。可他在北国又着实没有人,为了防止湛祯怀疑,他有意的切掉了跟所有梁人的联系方式。
但他并未思虑太久。
让月华把信装起来,便站起身来:“你们在门口守着,假装我还在。”
“您要去找谁?”
事到如今,还能找谁?
这封信要想无声无息的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豁出去了。总归湛祯一定是知道了,他也活不太长,哪怕被发现抓回来,只要信能送出去,就是值得的。
他披上雪白的斗篷,如意蹲下去给他套上鞋袜,左肩还是很疼,咸笙将帽子戴上,决定现在立刻出去。
“奴婢帮您送吧。”
“太危险了。”
如今湛祯正在气头上,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有多慌乱,所以他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亲自冒险出门,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但自己亲自去送,假如遇到湛祯,凭着这张脸,或还有一线生机,但月华去,就不一定了。
何况,他还想再试探一些事情。
为了防止被发现,他特别绕到了后门,漆黑的天幕下,因为有雪照着,一片洁白。
咸笙走的很慢,哪怕戚思乐的药再有效,他的身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理好的。
他绕过了假山,很幸运的没有遇到任何人,但即将穿过的时候,头顶却忽然传来声音:“站住。”
咸笙停下脚步,抬眼看去,湛祯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他从上面跃下来,轻飘飘落在他面前,冷冷问:“去哪儿?”
咸笙后退一步,道:“去送信。”
“什么信?”
“让哥哥不要过来了。”
“理由。”
咸笙再一次红起眼睛,看着他,道:“因为……来了便是死路一条。”
湛祯握着腰间长刀,哑声道:“为什么?”
他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攫住,阵阵发紧,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绷紧肌肉,等着他说出那个他不愿面对的真相,只要他说出来,自己就可以杀了他……因为他发现自己至今不忍心打破这份假象,就好像这样也挺好,他的娇妻还在,还是那样美丽动人。
“因为……”
湛祯眼眶泛红,手下却平静缓缓的拔出长刀。
他会让这个欺骗他的家伙血溅三尺,将‘她’的头颅割下来,就挂在上京城楼上,告诉梁人,这便是羞辱他的后果。
“你不喜欢我了。”咸笙说:“你不喜欢我,定会针对我哥哥,我自然要劝他不要过来。”
湛祯握着刀柄的手僵住了。
相处这么久,咸笙不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男人厌恶他,却又迷恋他是女人的假象,这是他活命的机会,他岂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那你说,孤为何不喜欢你?”
“只怕是有了新欢。”咸笙望着他,含泪道:“一个男人不再喜欢他的妻子,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湛祯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是说,孤的错?”
咸笙委屈道:“难道是我的错吗?”
湛祯头皮发麻,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敢拿那个绝对的理由去反驳,他跟咸笙对视,后者垂下眼睫,迟疑了一下,缓缓朝他走来,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试探的来碰他的手,好声好气道:“若我有错,跟你道歉……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湛祯的手短暂的捏住了他的细软的手指,却又忽然一震,一把将咸笙的手甩开,脸色难看道:“孤说过不许你碰,听不懂吗?”
咸笙便没有再动。
湛祯道:“回房间去。”
咸笙捏了捏袖里的信封,乖乖转身,湛祯望着他的身影,却发觉他没进走廊,而是走向了另一边的屋檐。
北国天冷,雪一化再一冻,屋檐下就垂下了很多的冰柱,有时候连成一幕,十分神奇。咸笙门口有人特别敲掉过,所以没有,但一些不妨碍行走的地方,冰柱却还凝结着。
咸笙跨过了一个石头,这边春夏里是一个鱼池,但此刻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他伸手去抓冰柱,湛祯眼睁睁看着他掰下来一小截,然后朝嘴里塞,顿时脸色难看的跨了过来:“让你回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