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大门再次被打开,有人来到他面前。
杨安宁蜷缩着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中,即便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抬头。
那个人站了很久才说话,他说:“我放你走。”
杨安宁抬起头,眼前的人和阿宁有一样的脸,可是他是魔教教主凌燃。
那个人说:“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你能走出十万大山,就算你命大;你若是死在山里,也别怪我没给你活命的机会。”
36.
杨安宁不知道怎么走出十万大山,他不会武功,更何况他的身体在魔教地牢里已被折磨的破烂不堪。凌燃也许就是想让他死在山里,山里有野兽,死在这里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但是毕竟有了希望。
杨安宁跌跌撞撞地向山外走,他不识方向,白天跟着太阳,晚上则爬到树上或者躲到山洞里。他找不到来时的路,更何况那些休憩小屋。想来也是,凌教主怎么可能让他找到?
杨安宁没有行李没有干粮,他只能找些山果果腹。
幸好阿宁一直不离不弃。
在山中的第四天,杨安宁发现一条河。他有些兴奋,有河就有人家,顺着河流走,总会找到人烟。
第六天,杨安宁离开河岸去寻食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狼。
这是一匹孤狼,也许是被狼群驱逐,这只狼看上去有些狼狈,已经饿红了眼。
杨安宁扔下手中的果子就跑,狼在他背后紧追不舍。
即使在杨安宁身体状态的最好的时候,他也不可能胜过一匹狼,更何论现在。他没有武器,在躲避狼的扑咬时,身上的衣服被扯碎了,手臂和后背也被狼爪抓出深深的伤痕,鲜血流的遍地都是。
杨安宁气喘吁吁地与狼对峙,他几乎要绝望了。
或许十万大山就是他的劫,进了这里他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一次没死是侥幸,二次没死是命大,第三次,恐怕谁也救不了他。
狼再次扑上来的时候,杨安宁闭上了双眼,他的身后是怪石嶙峋的山坡,山坡下是湍急的河流。杨安宁顺着狼的扑咬向后倒去,滚下了山坡掉进河里。
他的双腿在滚下山的时候被石头撞断了,掉进河里时他死死抱住一根木头,便再也不省人事。
也许是命不该绝,杨安宁被住在大山边的猎户救了下来。
醒来后,杨安宁才知道,他已经快要走出十万大山了,如果没有遇见那匹狼,或许他再走一天就能遇到人家。而现在是四月,距离他和阿宁进入十万大山也才过去两个月。
两个月而已,物是人非。
杨安宁的身体完全垮了,他在接下来的八九个月里甚至都不能下床。
直到一年半以后,杨安宁才能启程回到折柳山庄。
37.
杨安宁两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疲倦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讲述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张谦掏出药壶,递给他一粒药丸,说:“安宁,这是安神的药丸,你现在需要休息。”
杨安宁吃下药丸,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凌燃推开房门走进来,将杨安宁抱到床上。他脸色发青,抱着杨安宁的双臂隐隐有些发抖。杨安宁讲述那些往事的时候,他就在门外,所有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张谦摇摇头,说:“凌燃,祸不及子女,你做的太过了。”
凌燃苦笑一声:“我早就后悔了。”
38.
凌燃早就后悔了。
也许是在河边看到那一地的鲜血与碎衣服的时候,也许是在地牢中说完那些刻薄话语之后,也许是在看着杨安宁的鲜血流出的那刻,或者更早些,在带杨安宁进入十万大山之后,他就后悔了。
可是那时他并不知道。
他被恨意糊住了双眼,被偏执迷失了心窍。
事到如今,凌燃已回忆不起当初的想法,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报复杨安宁?为什么明明已经爱上了,却死撑着不肯承认?为什么明明心痛的不能自已,却偏偏认为这是报复后的快感?这一切,凌燃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或许可以说一句,当初年少,可年少并不是伤害的理由。尤其,伤害的是自己最爱的人。
现在,凌燃能清楚回忆起的,是在那个激情之后的夜晚,他将杨安宁带回总坛之时的犹豫;是在大殿上看到杨安宁全身毫无血色的昏倒之后,他几乎要把血脉转移停止的冲动;是在圣教地牢里,因为拒绝承认爱他而口不择言的胡言乱语;是在看到那滩血迹时,心中涌现出的毁天灭地的悔恨与自责。
新任圣子萧江在血脉转移完成之后,就对他说:“好好对待杨安宁,否则你会后悔。”
可他没有听,他甚至对萧江说:“我恨不得他现在就死。”
萧江只能摇头。
连萧江都看出他对杨安宁的感情,他仍死不承认。
萧江对他说:“杨安宁在地牢里,根本吃不下东西,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有力气吃下那些干巴巴的饭菜?”
他对萧江说:“那就赏他一口粥,我对他已经很仁慈了。”
萧江端着粥一口一口喂杨安宁喝掉的时候,他就在地牢门口看着,那时他想,这个人竟然已经如此虚弱了吗?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是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能承受吗?他没有看到最后,他以为自己不屑于看到杨安宁虚弱的样子,却没想过,他是不忍看。
萧江对他说,杨安宁想见他。
他一拖再拖,不去见他。他以为自己是不想见他,却不曾想过,自己是不敢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