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宁半躺在马车中,仅在马车进山时看了一眼窗外,便把自己藏入车厢不再露面。
原来,就连当初进山的路都是假的。
杨安宁紧紧握着阿宁的手,手上青筋毕露。
马车车轮驶过山路,发出吱呀的响声,杨安宁只觉得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呢喃,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可他却听不清楚。恍惚间,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他:“安宁,你还好吗?”
杨安宁扯出一个微笑,说:“我没事,阿宁,别担心。”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阿宁诧异的表情——刚刚的声音是从马车外传来的,不是阿宁,是凌燃。
杨安宁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宁,心中泛起滔天巨浪。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把凌燃错认成阿宁?他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他们明明是两个人!
杨安宁捂住自己的耳朵,用力摇了摇头,不,是他听错了,方才明明就是阿宁在说话,他不可能认错阿宁的……
马车外,凌燃自然是把杨安宁的错认听得一清二楚,在那一刹那他很欢喜,可接下来的却是满满的担心。这是安宁第一次错认他和“阿宁”,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可安宁却必定不会喜欢这样的错认。
凌燃轻叩车厢,问:“真的没事吗?”
车厢内传来杨安宁尖厉的声音:“滚!”
凌燃几乎是立刻跃上马车,拨开帘子进入车厢内。
杨安宁蜷缩在车厢角落,脸色苍白。他抬眼看着凌燃,却发现原本在他身边的阿宁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凌燃身边。两个人都是一身白衣,凌燃一脸焦急的看着他,阿宁却面无表情。杨安宁看看阿宁,又看看凌燃,眼前忽然模糊起来,阿宁和凌燃的脸混成一团,仿佛再也无从分辨。杨安宁眼前发黑,他发觉自己似乎分辨不出他们两个人。
杨安宁伸出手,却不知该伸给谁。究竟谁才是他的阿宁?
凌燃握住杨安宁的手,把他搂紧在怀中,说:“安宁,别怕。”
杨安宁不由自主的抓住凌燃的衣襟,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杨安宁问:“阿宁,你是阿宁吗?”
凌燃一颗心纠成一团,却找不到安慰杨安宁的话语,他只能不停地说:“别怕,安宁,别怕。”
杨安宁在他的怀中渐渐安稳下来,这个怀抱和之前不同,阿宁的怀抱不会这么温暖,多少年了,阿宁的身体从来都是冰凉的。杨安宁用力推开凌燃,自己躲到车厢的另一角,半阖着眼睛,说:“你不是阿宁。”
凌燃只觉得怀中一凉,杨安宁已经远远躲开他。凌燃苦笑一下,说:“安宁,我会陪着你。”
杨安宁没说话,只用手指向车厢门,示意他出去。
凌燃看着他,终究还是出去了。
杨安宁抬起眼,看到仍然在门口的阿宁,说:“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又要骗我?”
阿宁说:“我没骗你。”
杨安宁突然抬高声音,喊道:“那你为什么不陪在我身边?为什么要在他那边?”
阿宁露出一丝苦笑:“安宁,我在哪里,从来都是你希望的。”
杨安宁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阿宁挪到他身边,半跪着低头看着他:“安宁,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呢?我答应过你的。”
杨安宁没有回答,他甚至不愿细想。阿宁是他的命,是他的一切,阿宁陪着他度过了最悲惨的日子,过去的十多年也一直与他不离不弃,甚至阿宁曾多次承诺过会一直陪着他,可他为什么却认为阿宁会离开?
不,不是的,以前不会这样,这一切都是从凌燃出现开始的,而南下的途中,这种感觉渐渐加深,进入十万大山之后被放大至极点。
杨安宁后悔了,他就不该答应凌燃重回十万大山,不回来阿宁就不会离开他。
杨安宁踉跄着爬到车厢门口,掀开帘子对凌燃说:“我要回去!”
凌燃坐在车辕上,低着头,说:“进了山,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杨安宁冷眼看着他,重复说:“我要回去。”
凌燃仍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杨安宁气得脸色由苍白转为殷红,他恶狠狠地说:“凭什么?这就是你的目的?骗我来这里,然后囚禁我?”
凌燃抬起头,说:“我不会再骗你了。安宁,回来是你同意的,进山也是你要求的,你现在为什么反悔了?因为阿宁?你明知道我看不见阿宁,不能对他怎么样。你在怕什么?”
杨安宁没回话,似乎被凌燃问住了,过了许久他才说:“与你无关。我要回去。”
凌燃倾身坐到杨安宁身旁,杨安宁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被凌燃抓住手臂。突然,凌燃露出邪佞的表情,说:“让我猜猜吧安宁——你刚刚认错了我和阿宁对吗?你从到了靳城开始就很不安,你找不到阿宁,你和阿宁吵架了,你觉得阿宁会丢下你,就像那时我对你做的那样……”
杨安宁眼眶通红,大吼道:“住口!阿宁不会那么做!他不是你!”
凌燃收起表情,重新摆出一副温柔又深情的面孔,说:“当初你也认为我不会那么对你,但事实呢?你忘记在地牢里的那些日子了吗?”
杨安宁的双瞳骤缩,眼前凌燃的面容像极了阿宁,他几乎要认为这是阿宁在对他说话。
凌燃继续说道:“安宁,别骗自己了,阿宁就是凌燃,凌燃就是阿宁。正因为如此,你才会觉得阿宁会抛弃你,因为阿宁有过前科。安宁,我说的对吗?”
杨安宁不想听,但凌燃的话语却将他紧紧包围,那些话就像匕首刺入他的身体,让他鲜血淋漓。杨安宁想反驳凌燃,他想说“阿宁和你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尖锐的疼痛突如其来的袭来,杨安宁双手抱头,忍不住发出呻吟。
凌燃立刻抱住他。
杨安宁在他怀中挣扎,想挣脱他,凌燃却越抱越紧。
杨安宁喃喃自语,他说:“阿宁不会这么对我,不会……”
凌燃的表情垮了下来,露出满脸的苦涩。他不想逼迫安宁,可他已经无计可施。
杨安宁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或许是刺激太大,也许是头痛太难忍,杨安宁昏了过去。
凌燃把他抱进马车中安顿好,守在他的身边。凌燃轻轻抚摸着杨安宁的脸,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杨安宁紧皱的眉头。凌燃轻声地问:“安宁,你会有原谅我的一天吗?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相信我了?”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