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鲤松了口气,他没有继续问薛知县要如何处置抓获的圣莲坛教众,也没问要怎样控制这些人传递假消息——薛知县不会治病救人,但是怎么下毒倒是很有一套。
圣莲坛的人被关在大牢,除非他们绝食而死,否则想要逃过薛令君的手段,根本不可能。越是贪生怕死之人,越好控制。
既然竹山县无事,墨鲤想要出去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多谢薛令君的好意,在下心志已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总要去看看竹山县外的世界。”墨鲤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因对外面的了解不多,还请薛令君教我。”
薛知县沉吟一阵,叹道:“既然秦老先生同意了,我也不再拦你,李师爷,你去把书房架子上的地图拿来。老夫做竹山县令已有二十二载,按照吏部的规定,三年评定,平者留任。竹山县地处偏僻,没人愿来,老夫就讨了个便宜,再后来世道愈发混乱,穷乡僻野没人打主意,老夫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坐到了今日,期间历经了两朝天下。”
墨鲤认真听着,也不插话。
“现今国号为齐,十五年前,前朝骠骑大将军陆璋谋朝叛逆,逼宫登基。当时南边就有前朝数王起兵,只是都不成事,现如今愈发混乱,割据一方。这些人复国不成,又互相敌视,都自命正统。你若南下,要多加注意,不要被当成他国的细作。
“还有那个天授王,他盘踞在西南一带,那里的村子都在圣莲坛控制之下,不要随意投宿,也不要相信当地的百姓。
“黄河以北是齐国之地,倒是没有什么战火,只是匪徒横行,豪强世族多养私兵,目无法纪,滥用私刑。”
薛知县一口气说了这些。
墨鲤听完,认真地问:“有什么地方产灵药吗?或者有祥瑞之说?”
薛知县抽了抽嘴角:“你出去之后,可以找个贩卖药材的商人问问。”
“那龙脉呢?都说龙脉现世,灵药生长,那些方士究竟找到了几个龙脉?”墨鲤好奇地问。
“这嘛,众说纷纭,真真假假,皆不作数。”
薛知县摸着胡须,沉思道,“不过太京咸阳有龙脉,倒是各家一致认同的事,可那里并没有什么飞禽走兽的异状,也没有生出什么灵药。就算有,也是编出来奉承皇帝的祥瑞。”
墨鲤谦虚受教,薛知县又道:“至于那诸多宗门,江湖武林之事,秦老先生想必都告诉过你。这江湖,三年就是一代人,大浪淘沙。老夫久坐此地,与秦老先生一样不知现今状况。你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反正以你的武功,也没什么可惧。唯有一人,你若遇见,千万小心,不要正面对上。”
“何人?”
“前朝国师,孟戚。”
第15章 又三日
“国师?”
墨鲤深深皱眉,据他所知,国师之号始于一百年前的边陲西凉国,其国之人笃信佛教,西凉历代国师都是有德高僧,而高僧都是用法号的。
孟戚之名,显然不是僧人法号。
“距离前朝覆亡已有十五年,此人无事?”
“有人说见过他,也有人说他就早死了。”薛知县拈着胡须,沉着脸说,“老夫提起此人,只因为他是我所见过的,最神秘莫测的高手。”
“哦?”墨鲤有了兴致。
虽然他对争长论短、天下第一什么的没有兴趣,但是他化为人形后的身体是实实在在的,会感到饥饿,受伤也会疼痛。体内的灵力,用起来跟武功没太大区别,无非就是更好用一些,还能养人参逗狐狸抱大蛇。竹山县是个小地方,没什么武学高手,薛知县与秦老先生都是长者,墨鲤想找个对手都难。
薛知县见到墨鲤的表情,顿时皱眉。
“你不要大意了,孟戚此人,性情乖张,实力莫测。当年还曾有传言说他是鬼非人,每到圆月之夜,就要生食人心。当然这都是传言,二十二年前,老夫在太京蹉跎之时,曾经见过这位孟国师一面,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薛知县忍不住捧起茶盏,借着上面的热气温暖掌心。
“……遍体生寒,犹如在寒冬腊月坠入冻河冰窟。”
墨鲤若有所思,薛知县补了一句:“非是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老夫练的是偏门功法,走的是阴邪路子,年轻的时候急于求成,冰窟窿也不是没跳过。”
身体感觉到尖锐的刺痛,四肢很快麻木,发不出声音,意识模糊……
“是薛令君一人,还是?”
“都是这般。”薛知县沉声道,“当时有个等待吏部委任书的小官,直接吓昏了过去。孟戚从未入过江湖,故而天下间并没有关于他的传闻,秦老先生也不知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那些没有名望的人,才最为可怕,只因危机都已被他们在事前无声无息地化解了,或者知道他们秘密的人都死了……”
墨鲤立刻收起了对这位神秘高手的好奇心。
——他答应过老师与小糖,会平安回来,某些麻烦能不沾上,最好还是不去沾。
“在下心系山河大川,对他物别无兴趣,多谢薛令君指点。”
薛知县点了点头,又说:“前朝覆亡之后,孟国师就再无消息,有人说他死了,老夫并不相信。想要杀死这样的人,难如登天,而这样的人销声匿迹,却是再容易不过。”
这时,李师爷回来了。
他拿了一幅平州府的地图,地图十分详尽,连村落与集镇都有标注。
其实这张地图与相关的户籍册子属于官府的重要文书,不容许他人随意翻阅。不过竹山县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现在薛知县每年只象征性地送给州府一些税银钱粮,如果不是怕引来注意,他连这点钱都不会给。
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不服管辖的地方比比皆是。
即使没有战祸蔓延,也只是维持个表面状况。
竹山县既小又穷,朝廷不发俸禄,薛知县索性比照着前任知县交纳的税银,先扣下一半,再扣除自己与佐官的俸禄,剩下的这些爱要不要。州府若是来人,薛知县就带着差役下田种地,避而不见,见面也没好声气,总之一毛不拔。实际上竹山县这二十多年来,百姓日子好过了何止一倍。
竹山县的县衙平日里也不按照朝廷规章办事,否则库房怎么能说开就开?府衙县衙的库房的东西都是国家所有,即便救灾,没有申报没有批文,擅动是大罪,轻者免官重者流放。就连县志,也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除非身有功名,或是事迹被载于其上。
不过这些到了薛知县这里,全都不算事,因为他到竹山县之前,县衙库房里空得连老鼠都饿死了,县志更是无人编撰。
本地既无文人墨客,也没有沽名钓誉的乡绅,连县学都办不下去,前任知县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迅速交接了印信,忙不迭地走了,一天都不想多留。
除了知县,原本衙门里还有县丞、县尉两位佐官。
当时为了省钱粮,小县的县丞之职直接被取消,而县尉陈老太爷,一辈子都没等到调令,七十岁了还顶着这个官衔,现在索性在家养老,公务都丢给了秦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