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崖底的树也烧了起来,隐约能听见之前坠崖的人惨叫。
火光里,这声音分外渗人。
孟戚感到身后那人慢慢走了过来,熟悉的清冽气息也笼罩了过来,他无声地喘了两口气,绷紧的身体随之放松。
“大夫为何不阻止我?”
“你今天早晨才喝了药。”墨鲤声音平缓,其实他一察觉到不对,立刻就回来了。
可是他也没有去拽、去叫醒孟戚,只是站在后面。
孟戚的身体晃了一晃,索性往后靠在墨鲤身上。
墨鲤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孟戚趁机转身反手将人抱住了,头埋在墨鲤的颈侧。
呼吸触及那片皮肤,孟戚看到近在咫尺的耳尖颤了颤,迅速地红了起来。
孟戚心里的焦躁与怒意就这样奇迹地消失了。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得寸进尺,就是抱着人不放,这种得到好处就不撒手的架势,让墨鲤莫名地想起了那只沙鼠。
不知道给那只沙鼠一小块硬饼,会不会也是这幅模样。
随后墨鲤脸色一沉,因为按照这个想法,自己岂不是那块饼?
——等回去之后,药丸也不做了,还是熬药汤罢。
药丸不苦,药汤才苦。
孟戚看到大夫耳尖上的红晕退去,便知道再抱下去要惹来墨鲤不快,他慢慢地松开手,开始回忆方士在太京折腾过的事。
越想,他眸中厉色越深。
孟戚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乐于做国师,而且一做就是很多年。
楚朝孟国师平日里其实是没有什么正事做的,所谓祭祀,一应事宜都有礼部、太常寺、钦天监负责,国师就是个样子货,袖手不管到了日子站在祭天台上念念有词就行了。
所以孟戚除了跟旧友一起,为盛世之治出谋划策,就是想方设法把那些方士打得再也不敢进京。
这个“打”不是直接动手揍,而是让这些装着仙风道骨的家伙丢尽颜面,灰溜溜地走人。
什么空白的纸上忽然出现字迹,清水变成血水,符纸突然燃烧——最初孟戚揭穿这些手法还有点费劲,要想办法打探这些把戏的原理,后来他就索然无趣了。
方士的说辞不一,可是把戏却总是换汤不换药。
别说孟国师,楚元帝都看得腻味了。
到后来,方士若是没有一手出奇制胜的招数,根本不敢在太京的权贵圈露脸。
当然总有一些愚夫愚妇相信这些,也有脑子灵活的方士,不是玩把戏,而是靠三寸不烂之舌骗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招摇撞骗到楚元帝面前,孟戚也是不怎么管的。
但是只要这些人行骗失败,被愤怒的百姓绑到府衙,都是从重判罚。
至于那些仗着武功高闹事甚至杀人的,孟戚会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想跟这些方士“斗智斗勇”的事迹,孟戚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大夫,我原本的武功没有这么高,倒是那些方士让我知道了内力的修炼法门。”
“嗯?”
墨鲤很快反应过来,孟戚可能不像自己那样有位师父。
秦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墨鲤受他教导,几乎没有走过弯路,孟戚就不一样了。即使他在世间“活过”的年头比墨鲤要久,想要“学”武功,还得费上好一番心力。
“……最早就是会一些拳脚功夫,跟石磨山寨的人差不多。”
孟戚想了想,继续道,“说是最早,其实我不记得第一次变成人形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一只沙鼠,作为人总要有自保之力,我就偷学了一些。”
墨鲤只觉得胸口有些闷,他之前从未想过孟戚有过这样的经历。
陈朝治下,可谓民不聊生。
龙脉又怎么样?原形没有自保之力,化为人形时没有常识、不识字,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孟戚虽然只说了偷学粗浅武功的事,但必定有更多的难处。
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行为举止怪异还会被人当成妖怪。
“后来就练得像模像样了,大概可以打翻五六个人。”孟戚回忆着往事,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的,叫他邓书生罢。一介书生偏偏有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想动手,不过人却有真本事……后来投了军,学的自然就是马上功夫了,我双锏使得不错,这兵器是我在战场上捡来的,又跟着前锋营学了怎样用铁爪勾住高处攀爬的轻巧功夫,学了射箭,不能说是万人敌,只是后来受伤越来越少。”
孟戚回忆了一阵,发现墨鲤始终没有说话,这才注意到大夫的表情。
“……我们去救火?”
孟戚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自己站在这里不动,还把墨鲤也拖住了。
墨鲤回过神,带着人往溪流那边走去。
这片树林里就有溪流,救火不算费事,只是一时之间大家手里没有装水的容器,这才耽误得火势变大。
好在石磨山寨的人常在这处演练埋伏,所以还是有一处隐秘的休息地,那儿除了布置陷阱的绳索网兜之外,还有几个木桶。
火势主要集中在山崖附近,别的地方已经被救得差不多了。
大当家看着烈焰翻卷的崖底,一挥手:“泼水!”
这边是天然的埋伏地,不能就这么毁了,没了这波找麻烦的,谁知道下次是群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