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 第663章

譬如今天在金鼓寺里发病的那个中年书生。

那书生有酗酒的恶习,有钱的时候终日宿在花船上,没钱就到寺庙厢房里借住,因为能写一些漂亮的词曲,竟也颇受吹捧,常有人请去喝酒。凡饮必大醉,不分日夜,醉个一日一夜也是寻常。

因在金鼓寺常来常往,明辨法师也劝过那书生几句,只是对方显然没放在心上。

宁王宫中受宠的妃嫔,既不可能是三四十岁,亦不可能酗酒无度,难道是其他疾病引起的?

明辨法师犯难了。

内殿四处垂着幔帐,没点熏香,内侍宫婢面色惶恐,也不知道是惧怕宫妃接二连三的“撞邪”认定宫中有鬼,还是害怕服侍的贵人不幸去世自己也性命不保。

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太医令没有多说,先让他们给贵人请脉。

在场的人都是精通医术,这当口也没有人玩什么悬丝诊脉的把戏,就算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秦神医,用长丝也不可能知道脉象的。

明辨法师第一个,胡大夫不肯上前,墨鲤就做了第二个。

宫婢掀开幔帐,床上躺着的人原本有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孔,现在口角微微歪斜,神智昏沉,即使有人举着明晃晃的灯照到她脸上,她也没有一丝反应。

墨鲤的心往下一沉。

他相信宁王这里的太医不是吃白饭的,常用施针手法肯定都用过了,现在看着依旧不好,可能真的救不过来了。

苍老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撘上女子细瘦的手腕,墨鲤顶着一屋子人的视线开始诊脉。

跟明辨法师一样,墨鲤也怀疑这是其他疾病引起的中风,毕竟天下奇奇怪怪的“毒”很多,不能说没有能造成中风的,可是发病总有机制,想要瞒过那么多太医的眼睛,这种用毒水平,大概可以跟薛令君媲美了。

明辨法师小声地跟太医令交谈。

患者人事不省,想要问病发之前做了什么都难。

明辨法师只能去问宫妃身边的婢女内侍了,只是这涉及到宫廷之事,他也不方便,只能找太医令。

胡大夫决心不出头,一声不吭地在后面做鹌鹑。

墨鲤诊着脉,眉头越皱越紧。

怀里的沙鼠静静地听着墨鲤的心跳,发现墨鲤沉默许久,于是忍不住悄悄往上攀,从衣缝里往外瞄。

“取银针。”

墨鲤忽然抬头说。

屋内众人吃了一惊,纷纷看他。

这时候能动嘴是绝不动手的,眼看这位贵人是不好了,谁治过谁就更倒霉,万一宁王非要说你给治坏了,害死了贵人,那真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明辨法师想劝,待看到墨鲤专注诊脉的目光,老僧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位……老先生,打算如何行针?”太医令照着宫里的规矩问。

一旦拿出诊治方案,必须送到偏殿由其他太医过目,至少得半数以上的人同意,才得使用。

因为谁都不愿意承担风险。

墨鲤不答,接过内侍递来的笔,迅捷地写了起来。

太医令正对着这张纸琢磨,宁王竟然进来了。

“爱妃究竟是何病?”宁王对有人暗害的说法坚信不疑,认定宫内的太医都是废物,瞧不出真正的病因。

墨鲤跟别的大夫不一样,他不喜欢长篇大论地跟人辨药理,或者对照医书说脉象,除非是教别人或者从旁人那里学。可能是长期跟百姓打交道的缘故,扯那些话没用,百姓听不懂,倒不如直接说严重与否,该怎么吃药,忌讳什么。

现在就更没必要说了,这女子的脉象很明显,估计太医都不止说了四五遍。

明辨法师见势不妙,连忙道:“阿弥陀佛,有气滞血瘀之象,只是……”

“只是什么?”宁王追问。

墨鲤已经看出宁王未必是爱重床上这个女子,他暴怒更多的原因还是惧怕,怕那个隐藏的“凶手”找到他头上,把他也变成半身不遂,口鼻歪斜的模样。

所谓治不好就陪葬,是宁王发了急。

因为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每次太医都找不出缘故。

宫妃年轻貌美,纵然一个人有先天之疾,诱发了中风,可总不能人人都有隐疾吧!

明辨法师很是头痛,他诊完脉终于知道了太医令的难处——他们只是医者,不是破案的官员,亦不是能查阴私的锦衣卫,他们自己还很奇怪病患是怎么回事呢!

“只是发作得太快,照理说贵人这般年轻,纵有气滞血瘀之症,也不该如此。”

明辨法师还有一句话没说,照理说宫内都有平安脉的。

这个规矩不止宫中,一般家中养了医者的世族都会有,十天半个月一次,哪有这么快出现又这么快发病的道理?

明辨法师想不通的问题同样出现在墨鲤心中,只是他能用内力(灵气)解决这女子心脉淤堵的问题。

宁王见这三人也说不出什么东西,墨鲤老神在在地坐着,他正要发怒,忽然跟墨鲤的视线对上了。

“……”

那不是垂垂老矣的人眼睛。

似深渊,如古井,探不到底。

宁王打了个冷颤,再看时墨鲤又是一副老迈虚弱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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