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 第674章

毕竟在裘思的计划里,这会儿“裘先生”已经死了。

***

酒香四溢,沁人肺腑。

裘思将茶盏换成了酒杯,轻轻叹息:“不愧是风靡太京的桃花酿。”

亭子居于高处,能够看见附近宫苑里的混乱。

哭声、惊慌奔走时映在墙上的幢幢人影,加上远处的火光与嘶喊,像是坠入噩梦之中。

宁王身边的内侍,有的忠于宁王,有的收了各家权贵的钱财,更多的是各家钱都往兜里揣,当他们急匆匆地命小内侍往外传消息博明日好前途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宫里一下就乱了。

快得猝不及防。

快到他们收拾了细软,来不及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就来了。

所有宫室都被围住,擅自走动的被当场拿下。

那些颇有头脸的少监、太监黑着脸叱呵,立刻被几个耳光打得满地找牙,习惯作威作福的人色厉内荏的想叫嚣,却发现来的禁卫都是生面孔,或许有些见过,但往日那些统领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宁王的妃妾们缩在各自居住的宫苑内,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在这场变故中全无依靠,只能流着眼泪恳求着一条活路,哪怕是被送到庵堂里念佛。

宁王的子嗣面无人色,野心被眼前的困境逐渐消磨。

宫外的消息源源不绝地传进来,谁都能听一耳朵,什么王家私兵闯入了赵家,钱家的人又在宫门外被斩杀……每一条都是杀气腾腾、血流成河,让人想要晕过去的噩耗。

仿佛下一刻,兵马就会打进宫来,肆意砍杀。

齐帝陆璋屠戮太京的旧事,在楚王宫里时不时就会有人提起,众人现在想起,魂都要吓飞了。

“呵呵,屠夫之名,果然好使。”裘思坐在亭中,看着远近的混乱,捋着胡须十分满意。

程泾川侍立在旁,静静地听着裘先生的教诲。

传入宫的都是假消息,是刻意营造的效果。

“先贤推崇愚民之法,后世帝皇也唯恐奴婢仆僮懂得太多,甚至不许内侍宫女识字,要我说大可不必。愚者亦不知畏惧,彷若牲畜,需得在他面前亮刀子见血肉,像对待猪狗一般严苛,他们才会乖顺听话,然而识字知史有点本事脑子却不够聪明的人,你连刀子都不必带上,就能叫他们胆怯惊畏,何等轻松。”

“先生这话也不妥当。”程泾川低声道,“若是奴婢之中有那天纵奇才,似金玉混于砂石,被这一捞显了出来,日后岂不成了变数?”

程泾川的话在旁人听来已经颇为出格了,奴仆就是奴仆,命里卑贱,欠缺德行,即使翻了身也是奸佞之辈,哪来的什么天纵奇才?

裘思不以为然,笑着饮酒道:“能出奇才不是更好?若是世族子弟大儒门生,无我提携,他们依然能出头,而这些人脑中根深蒂固的是维护家族、维护士大夫的利益,岂能为我所用?”

程泾川不说话了。

他出身虽然好,但是靖远侯家没落许多年,他幼时也险些饿死。

风行阁的人就更别说了,但凡有个正经的出身来历,谁不愿意考科举武举正经做官?

举世有贤才,遗之在乡野。

裘思用了几十年建起这庞大的势力,正是因为他没有丝毫门户之见,擅长施恩掌控人心。能让程泾川这样的人俯首听命,裘思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疯子。

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救命之恩……虽然老套,但是管用。

西凉人阿颜普卡认为第三条最为重要,裘思不一样,他始终认为第一条才是关键。

救人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可是因为赏识把人拉出泥泞,待之如上宾,那就不同了。

所以裘思若是被杀,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天亮之后,不能血染宁泰与我陪葬,就算他们命不该绝罢。”裘思瞧着远处的纷乱,悠悠地叹了一声。

——他竟然不准备诈死了。

不止孟戚猜错,连程泾川都感到讶异。

裘思仿佛能看透程泾川的想法,施施然道:“诈死虽然能解决许多事,但是景儿并不愚笨,我若真死,事成所愿,只是诈死,就真的不能拿捏这妮子了。”

程泾川垂首不语。

“都说陆璋枭雄一世,奈何死得窝囊,我却觉得他胜过宁王许多,儿子不需太多,有一个出息就行。”裘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眯起眼睛说。

这话程泾川更不敢接了,裘先生没有儿子,唯有一个女儿。

甚至在名义上,这个女儿都早夭了。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过来禀告,程泾川听后吃了一惊。

“怎么了?”裘思就像脑袋后面长着眼睛一般。

程泾川神情复杂地低声道:“那个被孟国师打晕的侍卫找到了,是我们的人,出事的时候墨大夫已经到了亭子里。”

“嗯?”

裘思立刻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寻常。

如果孟戚早就混入宫中,不管扮成侍卫还是宦官,都能立刻现身,何必再去打晕一个侍卫剥衣服?

难道孟戚在这之前穿的衣服不能见人?

或者——

没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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