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敛内心是拒绝的。
他摇头叹道:“可陛下喜欢我穿白衣。”
姬越自然是不曾这么说过,可难道司礼女官敢去问么?
他穿了这么多天白衣秦王都不曾置喙,可见秦王本身也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他又何必遵守。
司礼女官:“……那就不必换了。”
陛下心意面前,规矩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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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几天,直到正月初十。
卫敛倚在榻上,看书看到一半就失了兴趣,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
“公子,您怎么又叹气了。”长寿无奈。
卫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将书盖在脸上,懒洋洋的声音从书底下传出来:“没意思。”
这宫里头太没意思了。
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有趣的人,却也许多天不曾见了。
……不妙,他为何会想起那个狗皇帝?
“您这些日子常常出神,像是盼着什么人似的。”长寿奇怪道,“您在等什么呀?”
盼着什么人?
卫敛一怔。
他对谁都从无期许,怎么会盼着别人。
肯定不是在盼人。
卫敛坐起身,放下书,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个理由说服自己。
他说:“我在盼元宵。”
作者有话要说:
当人们为了期末考试复习死记硬背€€€€
卫敛:“我以为一目十行兼之过目不忘是人的必备技能。”
第33章 芝芝
盼来盼去,终于盼到正月十五。新年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今,宫内的红绸还未取下,宫外已开始敲锣打鼓,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欢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酉时刚过,天色泛着黛青。一名养心殿来的小太监步入钟灵宫内,先跪地行了个礼,起身方道:“公子,陛下让您换身寻常人家的打扮,去朱雀门,陛下在马车里等着。”
卫敛一顿,说了声“好”。
小太监又一躬身,转身离去。
他确实得换身衣裳。白色在秦国不是吉利的颜色,喜庆的节日到处人来人往,上街不能太打眼了。
不过卫敛显然忽略了一点。跟衣服颜色无关,他光是这张脸就够打眼了。
卫敛望着司礼女官送来的一排五颜六色的华丽宫装,陷入为难:“长寿,你觉得哪套衣服是寻常人家的打扮?”
长寿:“……公子,奴觉得哪套都不寻常。”
长生在一旁道:“公子,我们从楚国带来的行李中倒有一些素净的衣裳。”
“对对对!”长寿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公子,奴这就去找出来。”
长寿很快搬来一个大箱子,把里面的衣裳都抱出来。卫敛扫了眼,信手取出一件绣着碧玉翠竹的青色长衫,转去屏风后换了。
等再出来的时候,长寿双目微睁,嘴巴都张大几分。
卫敛素来一身白衣,清净出尘得宛如神仙人物,不沾人间烟火。这一换上青衫,就入了凡尘,有如茂林修竹间走出来的高雅居士,又似温润如玉、风骨如竹的谦谦君子。
“呆子,看傻了?”卫敛挑眉,扬起一丝笑。
长寿回神,喃喃:“公子生的……委实太好看了些。”
“知道你家公子我好看。”卫敛打趣他,“让咱们长寿看了十年都不曾习惯。”
长寿脸一红:“公子别笑话奴了。”
“好了,我该走了。”卫敛道,“不然某人该等急了。”
长寿一愣,忙问:“公子不带上我们吗?”
他和长生是公子的随从,以往卫敛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他们。
卫敛说:“不带。”
他也没给个理由,径直出了钟灵宫。
长寿留在原地,目送卫敛走远,半晌才叹道:“我怎么觉得公子像是急着会情郎呢。”
长生冷着脸:“什么会情郎,公子是去见秦王。”
长寿瞬间苦着脸:“也对,公子是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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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敛步行至朱雀门,天已愈发暗沉,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静静停留在宫门口。
说是朴实无华也只是相对而言。君王御驾从来都是宝马香车,大气奢丽。这辆马车在宫中低调得毫不起眼,放在外头去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乘坐得起。
卫敛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这马车的木头是千金难买的黄花梨木,帘子是造价不菲的云锦,连马都是血统纯正的千里马。
也就外表低调罢了,内里奢华不知胜过多少镶金戴玉的座驾。秦王在享受这点上从不亏待自己。
“还不上来,要让孤等到什么时候?”帘内传出男子低沉的嗓音。
卫敛回神,踩着脚踏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的瞬间有些怔然。
马车内部宽敞舒适,容纳两人绰绰有余。容色绮丽的青年懒懒抬起眼,一双细长凤眸勾人至极。
……他竟穿了一身红衣。
往日象征君王的威严黑袍被换下,年轻的王仿佛只是谁家风流跌宕的公子,姿容姝丽,气度非凡。
卫敛真切地觉得,姬越若不当秦王,一定能成小倌馆里的花魁,入幕之宾遍布七国。
出神只在一瞬间,卫敛很快神色如常地坐下来,开口道:“陛下今日……穿得挺喜庆。”
这是他们半个月来第一次见面,第一句话如此寻常。
仿佛那日的事不曾发生过。
“上元节自然要喜庆些。孤若是穿一身玄衣出去,怕是不能好好过节了。”
秦国以黑为尊,玄袍只有君王能穿。他们此番出宫并不暴露身份,姬越若穿了黑,出去恐怕一路都得被人跪拜。
姬越说完,上下打量卫敛,轻哼一声:“倒也像样。”
实则心想:他真漂亮。
姬越发现自己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独独抗拒不了卫敛的美色。
那确实是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人。
马车一路驶出王宫,奔向闹市。
“待会儿到了外头,不要称孤为陛下,以免漏了身份。”姬越叮嘱。
卫敛问:“那该如何称呼您呢?”
姬越信口胡诌:“孤是官宦人家出来玩的公子,你是孤的小厮。”
卫敛认真地问:“有臣这么好看的小厮吗?”
“……”还真没有。卫敛这通身的气质,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小厮。
姬越也觉得不太可,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家中幼弟,孤是陪你出来玩的兄长。”
卫敛颔首:“好的,陛下。”
姬越纠正:“你应该叫兄长。”
卫敛改口:“好的,兄长。”
卫敛又问:“兄长是否也该改改自称?”
他这边改了称呼,秦王若仍是自称“孤”,那不等于做无用功?
姬越:“孤……咳,我知道了。”
说出“我”这个字的时候,姬越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已经许久不曾说出这个字了。
身为君王,没有人能够与他平起平坐,也没有人能够让他自称为“我”。
孤之一字,既象征他的身份,也注定他的孤独。
卫敛笑问:“兄长此番陪我出来玩,银子可带够了?”
他道:“我可是要买好多东西的。”
这就演上了。
入戏还挺快。
姬越瞟他:“带什么银子,民间用的是铜板。”
寻常百姓一年花销也不过几两银子。街边摊贩做的都是小本生意,用银两?找的过来么?
卫敛讶然:“兄长还挺了解的么。”
楚王就不一样了。楚王有回微服私访,看见路边乞丐在捡地上野狗都不要的冷馒头,惊讶地问侍从:“他为何不吃饭,要吃这种东西呢?”
侍从回答:“他没饭吃呀。”
楚王更惊讶了:“那他为何不吃肉呢?”
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的君王,也无怪是昏君了。楚王的概念里甚至只有黄金,银子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更遑论铜板了,那是打小就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