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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越叫来热水,试了下水温,把某只懒到不想动弹的小狐狸抱进浴桶,亲自替他擦洗。
青年懒洋洋趴在浴桶边缘,锦缎般的墨发漂浮在水面上,露出白皙的后背。
卫敛的身段极好,脊柱是一条完美的弧线,腰窝深陷,最令人惊艳的是那对漂亮的蝴蝶骨,从平整的背部微微凸出,仿佛随时要展翅欲飞。
姬越却不喜欢这里,他每看到这骨头就觉得卫敛太瘦了,要多吃点,把人养出幸福肥才好。
“发什么呆呢?”卫敛见人久久不动,忍不住出声催他,“水都要冷了。”
浑然不觉得把天底下最尊贵的秦王陛下当成宫人使唤有何不妥。
姬越拧了拧巾子,轻擦过那对蝴蝶骨,说:“你怎么就吃不胖呢?”
“怎么,想让我变丑?”
“想让你身体康健些。”姬越道,“我看你吃的也不多。”
卫敛随口道:“总比小时候没得吃强。”
姬越突然顿了一下。
他极快地将两人收拾完毕,将卫敛塞回被子里,自个儿也钻了进来。
两人并肩坐在床头,就着室内一盏昏黄的烛火,听窗外的雨声。
姬越说:“阿敛,我想听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这有什么好听的?”
“错过了你十九年,想多听一些。”
卫敛笑了笑:“也没什么好说的。其他公子过得怎样,我便也过得怎样。好歹也是妃子的儿子,没人会给我眼色看。颜妃虽偏心了些,衣食总不会短缺了我。”
姬越问:“那在被颜妃收养前呢?”
那个生母卑微又早逝的、独自在王宫中长大的孩子,甚至还没有遇到他的师傅。那个孩子无助又弱小,他是怎么过下来的?
人并不是生来就强大,一个强大的人,往往经历了许多促使他变强的事。而那些事总是不怎么美好,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卫敛想了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的母亲是个宫女,被楚王宠幸后怀了我,连个名分都没有。她一生下我就死了,没有人给我取名字,没有人承认我的身份。一个曾照拂过我母亲的老嬷嬷收养我长大,为我取名为敛,便是教我深宫险恶,务必收敛。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下仆的儿子,到了年纪就得去势去当小太监。”
“嬷嬷身体不好,我从四岁开始给宫里一些太监帮忙做差事以换些银钱,但总会听人取笑,说我是公子身下贱命。我回去问嬷嬷,嬷嬷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说那些人是在胡说八道,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后来嬷嬷冲撞了一个妃子€€€€其实就是那女人在别的妃子那受了气,看谁都不顺眼想要撒气罢了。嬷嬷那天恰好走了那条道,入了她的眼,便被打个半死扔了回来。她本就身子不好,上了年纪,熬了几日便去了。”
“她临终前终于告知我的身份。说我并非下仆之子,而是公子之尊。她原先不告诉我,是怕我得知后愤世嫉俗,反倒伤及自身。她说我命不好,只能认了。”
“可我生来就不是个认命的人。”
“最艰难的时候……我快要饿死了。一群太监逼我下跪,从他们胯下钻过去,就能给我一口饭吃。”卫敛淡笑道,“你猜,我那时是怎么做的?”
姬越心被揪了似的疼。
以卫敛之高傲张狂,大概是“饿死不吃嗟来之食”,何况“胯下受辱”。可……可如果他这么选了,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卫敛轻描淡写道:“我做了啊。”
姬越几乎想说“别说了”,却还是生生止住,自虐般逼自己听下去。
他得知道卫敛的过往。
如果连他都不愿去听,那谁来心疼那个无助的小卫敛?
“我其实一直是个很没骨气的人。”卫敛轻叹,“尊严重要,可尊严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我想活下去,想为嬷嬷报仇,我不甘心就这么悲哀地死了,世上一个人都不记得我。这不是更没尊严吗?”
“我啊,生来就觉得我合该青史留名,死后举世同悲,我要那般轰轰烈烈的,荣光万丈,世人敬仰,我不要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卫敛笑了声,“我那时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如他们所愿。他们以折辱公子为乐,我便给他们这样扭曲的快乐,换我一条命,换我未来无限可能,我觉得很值。”
“再然后,我设计让颜妃认我为子,有了地位。”
“我从师傅那里学到很多东西,有了能力。”
“那些折辱过我的人都被我杀了,尸体埋在雪地里,沉在水里,或者‘失足’摔入井里,总之都与我无关。”卫敛眼底有淡淡的漠然,“那个害死嬷嬷的妃子被我算计进了冷宫,听说最后疯了。”
“我一个也没有放过。”
话音落下,室内静了良久。
姬越揉了揉卫敛的脑袋,轻叹一口气:“卫小敛,真是个小可怜。”
卫敛冷酷无情道:“我不可怜,我很强的。我生起气来真的会杀人的。”
姬越继续揉:“可怎么办,还是心疼你。”
好心疼。
就算你已经强大到可以对过往毫不在意,我也怜惜经历过这些的你。
我不能不在意你。
卫敛冷冽坚硬的眼神忽然就化了,柔软得跟小狐狸幼崽似的。
他委屈地抿了抿唇,小声道:“姬越,你要是来早点该多好啊。”
“不过要是真的能回到过去,我得先去秦国,把你从冷宫里救出来。”卫敛若有所思。
他鼓了鼓腮帮子,苦恼道:“我该怎么救你呢?”
姬越戳破他的两腮,戳得卫敛瞬间漏了气:“不要再这么可爱了。我不想再抱你去沐一回浴。”
卫敛又鼓了起来:“我在很认真地思考营救姬小越的计划,不要打断我。”
姬越:“不刚救过?”
卫敛:“我什么时候救过姬小€€€€”他戛然而止。
他说的姬小越,和姬越说的姬小越,是一个东西吗???
姬越这家伙又在搞颜色!!!
姬越眉眼含笑:“都叫你不要鼓起来了,不然总让我想到你含着姬小越的样子。”
他声音低沉:“那就不是救我,而是杀我了。”
卫敛:“……”
救命,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家夫君真是越来越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姬越:可是,姬小越这个梗最先不是由你发明的吗?
卫敛:【矜持】是芝芝发明的,不是我。
第102章 蝶兰
哗哗啦啦的瓢泼大雨渐渐转为淅淅沥沥,慢慢悄无声息。
“雨停了。”
卫敛打开窗子往外看了眼,外头已是深夜。浓重的夜色下只能看到隐隐的建筑轮廓,路上行人已寥寥无几。
刚下过雨的空气清新自然,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是蝶兰花的香。”卫敛说。
梁国是香料之国。这是盛产各种奇香,原料都是从花卉中提取出来的。因而梁国又有“鲜花之国”的美称。
梁国有数以千计的奇花异草,其中蝶兰花最受梁国子民的喜爱。蝶兰花为紫色,花瓣状似蝴蝶展翅,香气更是好闻,更会吸引真的蝴蝶。梁国的贵族女子都爱拿它当熏香。
这也跟梁国的民俗有关。梁国喜欢把花朵当成送人的礼物,又把姑娘们比成一朵朵娇艳的鲜花。送女子蝶兰花就有告白之意€€€€蝶恋花,我恋你。
每年的花神节将至,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窗外布满各色花朵,将整座城市变成一片花海。蝶兰花的香气尤为浓烈,一场新雨一阵清风,就可以让蝶兰花香飘十里,沁人心脾。
卫敛望着窗外,呼吸着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感觉清爽许多:“梁国曾进贡蝶兰花的香料,当时便觉得好闻,一直很想见见真正的花。”
话音未落,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
卫敛视线陡然陷入一片黑暗,鼻尖却闻到一股芬芳馥郁的香气,比空气中那清淡的花香浓烈许多。
他轻轻嗅了嗅,是蝶兰花。
“好闻吗?”姬越问。
卫敛惊讶:“你€€€€”
姬越松开手,卫敛垂眼,看见眼前一束盛开的蝶兰,紫色花瓣宛如蝴蝶翅膀,好似随时都要从窗子里飞出去。
他关上窗,抬眼笑问:“哪来的花?”
还有什么比心想事成更惊喜的吗?他才这么一说,姬越就让他如愿以偿。
“你去圣女殿的时候,我看伙计用这花布置大堂,说这花在梁国是送给心爱之人的。我就问他要了一束。”姬越说。
卫敛稀奇道:“你也听得懂南疆语了?”
“卫小敛。”姬越正色道,“孤不比你笨。”
他的学习能力也是很强的好么?
“行,是我低估了你。”卫敛笑了下,垂着眼拨弄紫色的花瓣,“你不是最讨厌紫色么?怎么想起来送我。”
姬越不喜欢紫衣裳,连带的也不喜欢紫色。
“我是恨那个人,讨厌与她有关的一切,曾经送她去死就是我活下去的信念。不过往后不一样了。”姬越轻笑,“我的信念早就不是她了。”
他如今乃至将来的信念都是卫敛。
他依然有讨厌的事物,但远不及对卫敛的爱。
卫敛拨弄花瓣的动作一顿,将花插到床头的花瓶里,然后俯身过去给了他一个吻。
“你今天总是让我很想吻你。”分开的时候卫敛说。
姬越回答:“我每天都想吻你。”
卫敛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