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冲他点点头,手指略微用力向上一弹,铁球便从窗中飞了出去。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材料做的物件,竟然在半空中自行炸开,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就升上了天。
“如此便可吗?”颜清问。
“如此便可。”江晓寒答道:“多谢了。”
“那你早些休息。”颜清冲他点点头。
他并不是个多事的人,既然江晓寒自己回绝他的照顾,他也并不觉得留个伤患独处有什么不妥。
颜清临出门前,还贴心的将门边的两座烛台熄了,只留下桌上的一盏油灯。
江晓寒目送着他出门,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香囊。
香囊上的绣样已经被血模糊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只剩下一支枯枝从旁斜出,好歹幸免于难。江晓寒看了片刻,才松开手,放任那只香囊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的捻了下手指上残留的血沫,发现实在是擦不干净,才略皱了皱眉,用手边杯中的冷茶冲了冲手。
“真是脏啊。”他轻声说。
他看起来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将茶杯放回床边的小几上后,竟然捂着胸口,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确实伤得很重,从床边到桌旁,仅仅短短几步路,他的额上就覆上了一层薄汗。
他坐在桌边捂着胸口咳了两声,雪白的中衣瞬间洇出了血。
江晓寒却混不在意,他扶着桌子缓了一会,才不动声色的挺了挺背,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经冷透了,他抿了一口,只觉得满口苦涩。
江晓寒用银钎拨了拨油灯中的棉芯,还没等给自己续上第二杯茶,就听窗沿外传来两声轻扣。
他像是早有准备,慢条斯理的放下银钎,不知从哪摸出一块雪白的布巾,擦了擦指尖。
“进来。”
外窗悄无声息的被推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隙,江晓寒头也不抬,将手指上的蜡灰细细的擦拭干净,才将布巾往桌上一放,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一身黑衣的青年从窗外翻进来,先是小心翼翼的关上窗,然后才转过身单膝跪在了江晓寒面前,从怀里掏出了只纸包。
“公子肩上的毒伤,我已找到了解药,但赶回来的时候正撞见公子已被救下,所以没有敢贸然现身。”青年说着膝行了两步,将纸包放在了桌上:“可否让属下看看公子的伤。”
“不必了。”
青年一怔。
江晓寒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了颜清素白的指尖。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着杯中漾开的水波忽然在想,不知那双手是不是像这杯茶一样凉。
“公子?”青年试探性的瞥了一眼他的神色。
“哦。”江晓寒回过神:“已经处理过了,不必担心。”
“是。让公子受伤,是属下失职了。”
“此次长江决堤,沿岸的大员决计脱不了干系。”江晓寒说:“从平江府,宁波府到江州府,这江淮两南的大员都快被三皇子和四皇子瓜分了个遍。”
“他平江府尹温醉人如其名,不过是替四皇子问罪的一条狗。还不是领了四皇子的命,要给你我二人一个下马威。”江晓寒抿了口茶,才接着道:“平江府到底是人家的地盘,你我二人如何能挡。”
“属下后来去寻解药的时候发现,除了将属下与公子冲散的那一拨人之外,其余各个都是乌合之众。”青年皱着眉:“我去取解药的时候,也并没有受到阻碍。”
“四皇子不过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罢了,谁说想真的要我的命。”江晓寒放下茶杯,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若是想要我的命,只要在那镖上抹上一丁半点的鹤顶红,早就一劳永逸了,留着我,无非是还没死心罢了。”
“年前四皇子给我送了张贴,我推脱着回绝了。现下陛下年事已高,膝下的皇子开始不安分。”江晓寒冷笑一声:“四皇子生性狠厉,三皇子不过一个草包,仗着是长子才能跟四皇子分庭抗礼,朝堂之上两脉早就视对方为死敌……怎么,你以为陛下管得了吗?”
“……那公子。”青年犹豫了下:“要不要趁此机会,早做打算?”
“打算?”江晓寒挑了挑眉,装傻道:“什么打算。”
那青年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有些接不上话。
“江影,你要记得。”江晓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是朝廷的左相,食的是朝堂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和陛下打算。”
“是。”江影道:“是属下浅薄了。”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过一个小卒,如何能掺和进腥风血雨呢。”江晓寒的眼神越过江影的肩膀,落在窗外的沉沉夜幕之中:“不过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罢了。”
“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江晓寒按着桌子站起身:“明日我会邀那位少侠同行,你去准备吧。”
“……公子?”江影不甚赞同的看着他:“对方底细不清,在这个节骨眼上,属下怕公子会有危险。”
“他是玉虚昆仑的人。”
“他……”
“昆仑一派每代只传一人,非乱世不得出。”江晓寒说:“也不知现下这小破江山,是哪里入了这些高人的法眼,非要出来见见世面。”
“不过也算有趣。”他轻笑一声:“总归这一世能长长见识,不算白活。”
第4章
卯时一刻,平江府内宅。
捧着铜盆和布巾的姑娘跪在床帷外头,铜盆高高举过头顶,后背深深弯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屋角的刻漏浮标慢悠悠的又升了一格,跪着的小丫鬟手有些微微的抖,咬着牙挨着,在心里一点一滴的计算着时辰,只盼着帷内的大人早些醒转。
许是老天爷听见了她千求万盼的祈祷,身边的床帐中终于传来了一声衣料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