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16章

“那像个什么?”颜清好脾气的问。

“像个闯荡江湖的富贵公子。”江晓寒笑眯眯的摇着扇子:“还得是锦绣丛中养大的那种,当真是器宇不凡。”

“都是普通人罢了。”颜清摇摇头,不赞同的道:“难不成我就只能穿些月白碧青之类的衣衫吗。”

“是我失言了。”江晓寒笑着说:“道长品貌非凡,不拘穿什么都好看。”

江墨在一旁听着,差点被江晓寒腻出一身鸡皮疙瘩。看这情形,江晓寒估计是没空理他了,江墨悄悄的退后几步,一边搓着手臂一边龇牙咧嘴的往外走。

他是江府的家生子,说句与江晓寒一同长大也不为过,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他如此模样。若不是颜清长了一副坦荡的模样,江墨险些要怀疑江晓寒被人下药毒坏了脑袋。

因着下雨,街上的摊贩也少了许多,江晓寒执着一把描金的油纸伞,闲庭信步的带着颜清在城内转来转去,不像去查案,却像是去游玩的。

颜清不知道他要去哪,但他耐心很好,维持着落后江晓寒半步的速度跟着对方,不急不躁的等着对方先开口。

江晓寒从东街逛到西街,期间还买了些零碎点心,用油纸红布包好了,竟有种要去探亲的架势。他似乎是嫌拎着点心累手,干脆将包着糕点的竹绳系在伞柄上,权当省劲。

颜清在他身侧走着,眼神不由自主的会落在他执伞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仔细看去还能发现虎口处一层薄薄的茧,那是握剑留下的痕迹。

江晓寒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让他看起来与武人丝毫不沾边。颜清想,哪怕他明白的知晓江晓寒身上的武功恐怕不逊于他,却偶尔依然会晃神间觉得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文人。

那种被书墨浸透的气息是模仿不来的。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亦或是故意做出一副浪荡子弟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还是能隐约看出那股文人傲气。但他执剑时的手却那样稳,像一柄从烈焰中锻淬出的利剑,哪怕真到了穷途末路之时,看起来也丝毫不落下风。

颜清曾想过,江晓寒自小在京中长大,不到而立便登阁拜相,到底是从哪学了一身如此高明的武功。

不过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秘密,江晓寒也不会例外。

“道长。”江晓寒突然缓下脚步,侧身叫他:“到了。”

颜清不着痕迹的将眼神从他手上滑开,只见江晓寒带着他走到了一条低矮的巷子口。

面前的巷子又低又窄,仅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行,连油纸伞也只是将将能挤进巷口,伞骨在墙面上留下细长的划痕,落下一地细碎尘土。

江晓寒在巷子最深处的那家民房门口停下脚步,这间房似乎有些年头了,门口贴着的红纸对联不知道是哪个年月的物件,被风掠去原本鲜亮的颜色,泛出原本僵硬的白,两扇木门被风雨腐蚀的不像样子,正摇摇欲坠的挂在门框上,从门缝中可以看出被一把木楔勉勉强强的挂在一起。

“这是什么地方?”颜清问。

“这里住着温醉的奶娘。”江晓寒说着,抬手扣了扣那扇等同于无的房门。他在雨幕中轻轻握着木门上的铜环,他的神色认真,也不因得不到回应而显得不耐烦。他教养很好的扣了三下,然后停顿片刻,才继续扣门。

“温醉是当今温贵妃的嫡亲哥哥,也就是四殿下的舅父。”江晓寒的伞拉得很低,以至于颜清只能看到他薄薄的唇,他的唇角一丝弧度也无,连带着声音也冷淡不少:“按理说,温醉的奶娘该是在温府颐养天年。但两年前,不知为何,温醉忽然翻脸不认人,将奶娘一家赶出了温府。她的丈夫曾经想去温府讨个说法,却被温府的护卫活生生打断了腿扔了出来,没两个月就去了。”

“除了丈夫之外,她本也有一子。被温府赶走之后只能去做些跑船的力气生意,在奶娘的丈夫死去没多久,一场风浪将他坐的船掀翻在了茫茫江水之中,连尸骸都无从打捞。”

“虽说人各有命,若是命数如此也无可厚非。”颜清说:“但此事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道长也不相信是意外吗。”江晓寒问。

“你来这里,是查到了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江晓寒摇了摇头:“这里毕竟是平江府,我初来乍到,加上这件事温醉处理的很是谨慎,所以至今我还没有头绪。”

“但我究竟查到了什么,或者没查到什么都不重要。”江晓寒转过头,看着门缝中徐徐走来的老妇轻声道:“重要的是,温醉是否觉得我查到了什么。”

第14章

一架低调的四轮马车从平江城的西门驶出,马车的檐角挂着只朴素的铜炉,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商户马车没有丝毫区别。江影带着大大的斗笠,从城门守卫的手中接过出城的文贴,妥帖的收进怀里。

直到驶离城门足有两里多地,马车内才传来一阵€€€€的响声。

“小爷我不在金陵的画舫上饮酒赏雨就罢了,最起码这个鬼天气也应该舒舒服服的在家里歇个晌。现在都什么没捞到不说,还得替你们公子去看什么瘟疫。”

庄易半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有些烦躁的用脚踩了踩足下的踏板:“江晓寒的俸禄都用来干什么了,这种马车也坐得下去。”

其实也不怪他要闹,庄易庄小公子生来矜贵非常,说是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也不为过。他爹庄奕贤是大楚赫赫有名的皇商,手中握着三条水路,经手的生意不下万千。当铺客栈,布坊酒庄,整个大楚朝半数以上的钱庄票号都在庄奕贤手中,在街上随便跺跺脚都能掉下三家姓庄的牌匾。

按理说,庄奕贤家大业大,家中妻妾应该不少,然而这位富可敌国的商人还是个痴情种子,一生只娶了自己的嫡妻一位。哪怕这位嫡妻多年没有生育也不肯再纳一妾。

不过许是庄奕贤的情深彻底感动了上天,还真的令他中年得子,就是庄易。

庄易从小就没经历过什么后宅倾轧的腌€€事儿,被他爹娘宠的像个宝贝,自然而然养成了一副骄矜的少爷性子。

不过好在这位少爷没被金子蒙花了眼,虽说脾气差了一些,但心性尚可,是个实打实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物。江晓寒五岁那年,庄易跟着庄奕贤进京面圣,不知怎么的在一堆公子少爷里头一眼瞄见了江晓寒,从此算是上了姓江的这条贼船,结果一呆就呆了二十年。

“不是我说,江晓寒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跑来江淮赈什么灾啊。”庄易拢着外袍躺在榻上,左脚垂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一寸一金的织花锦被他毫不客气的做了鞋面,正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漂亮的流光。

“我可是听说了啊,京里现在可是妖魔鬼怪什么都有,他这个档口出来,不怕回去的时候被人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庄易也不管江影听没听见,自顾自的在马车中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在替江晓寒担忧一样:“你说他,要钱没钱,要兵没兵,趁早找个靠山算了。上个月我爹还往宫里送千年人参呢,我可是估摸着陛下这两年要悬了。”

“咳……”

江影听他越说越离谱,只能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打断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庄易在车内翻了个白眼,不高兴了:“我虽不在朝堂,可也知道,现在京中两条走蛟都快翻了天了。哪个不是陛下的亲儿子啊,跟谁不是跟。现在选好路子,以后还是个从龙之功。”

“庄公子……慎言。”江影低声道。

“嘁。”庄易不屑的哼了一声:“我不过一个做生意的,要武功没武功,学了点半吊子的岐黄之术,碍不着谁的眼。我是替你们公子担心呢。”

“公子他自有分寸。”江影顿了顿,又道:“他心中有数。”

“还心中有数呢。”庄易从车内的果盘中摸出一小盘果脯往嘴里塞了一块,含含糊糊的说:“反正啊,他今后若是实在混不下去,记得来江南找我,我给他留个账房先生的缺儿。”

江影在马车外停了声,没再接这个茬。他与庄易打交道也已经十几年了,早摸清了这位公子的脾性,虽然话说的刻薄了些,但若是江晓寒真的要用人,这位公子跑的比谁都勤。

庄易像是闲不下来一般,刚安静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又在马车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小爷我还真是少爷的身子操心的命。”庄易抬手敲了敲车壁的木板:“江晓寒把咱俩往外头一扔,他自己倒是干什么去了?我听说他这两天认识了个美人,该不是乐不思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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