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37章

“这有什么。”谢珏扯了扯缰绳,轻踢着马肚催马向前走:“在军中训马时,时常有关外进献的烈马不听话,这不过是小意思。”

“明远如此看重先生,我自然要替他照应先生。”谢珏年岁还轻,也不知什么叫天高地厚,大言不惭的道:“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若有什么,也一并找我就是。”

颜清只当他是客气,反而对他口中的人名有些在意:“明远?”

“啊,是江晓寒的字。日月明,高远的远。是及冠那年,陛下为他取的。”谢珏奇怪道:“怎么,他没告诉先生吗?”

颜清默不作声,他向来不会背后窥探人私事。于是摸了摸那只剑穗,试图将注意力从江晓寒身上移开。

“你是谢家人,为何不在谢家军中。”颜清问。

“谢家军中有我大哥了。”少年笑着,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我大哥谢瑜身在北疆,与我父亲在一起。”

他丝毫没有与颜清头一次见面的警惕,一板一眼的掰着手指算给他听:“我爹就不用说了,我上头有个大姐姐,早已经嫁人了,嫁给了我爹军中一个知根知底的副将,现下跟着住在边城,我大哥谢瑜从小跟着我爹征战,也在北疆。”

“我是家中最小的,祖母和母亲也都舍不得我,于是圣上开恩,便将我留在京中编入禁军,不必上阵杀敌也能混混军功。”

“怎么样。”谢珏笑眯眯的道:“我很幸运吧。”

颜清没有接他的话。

将门虎子不去驰骋疆场,反而被扣在京中做个禁军副指挥使,看似是荣宠无限,背后却都是天子的忌惮和算计。

谢珏依旧笑的很开心,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不由得让颜清咂舌。

€€€€被养废了。

但这对谢珏来说,其实未必是一件坏事。谢家逼不得已的放弃了自己的小儿子,将他放在锦绣丛中养大,养的他无忧无虑,养的他一心只有君王。还将他日日放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叫那高高在上的陛下捏着这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也捏着谢氏一家的命门。

只有天子的心放下了,谢家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为大楚披荆斩棘€€€€这是谢家与帝王之间的交易。

至于谢珏,他永远不会知道驰骋疆场是何滋味,自然也就不会羡慕。

但颜清依旧唏嘘,自古以来帝王多疑,江晓寒日日伴君,不知是否也有这身不由己的时候。

雅量弘高,达见明远€€€€颜清不知京中那位只闻其名的陛下在替江晓寒择字时心中打量的是什么,但他总觉得,江晓寒并不会喜欢这个字。

他回过头,才发现离平江城已经很远了,青砖黑瓦被掩映在雨幕之中,像是泼纸而上的一笔清墨,只勾勒出清浅的轮廓。连带着城中的人,也成了这偌大山水中的一粒尘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子戚、逗鸽、一九八七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32章

而此时,江晓寒就正坐在平江府衙的大堂上。

江晓寒脚下踩着只软凳,懒洋洋的坐在公案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用茶盖撇着碗中的浮沫。

不知是否是颜清不在身边的缘故,江晓寒显得比平日更加不近人情,原本刻意收敛的气势也不再压抑,通身的气派贵气逼人。

碧螺春汤色清亮,叶片根根舒展,不需入口便知已是顶好的茶叶。

江晓寒垂着眼抿了口茶,面无表情的将茶碗搁在桌上,茶盖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堂下跪着的捕快衙役听得一个激灵,慌乱的将身子又伏低了些许。

时辰尚早,平江城闹起来的时候温醉还没起身。捕头衙役不敢吵他,只能先商量着将闹事的人拿下再说。

村民身上带着恶症,捕快们也不敢往府衙中带,只能捂了嘴拖到城墙根底下的废弃工棚去。这一来一回废了功夫,以致于江晓寒登堂入室之时,温醉还在睡在梦中浑然不觉。

卫深就站在他右手边的堂下,神卫营隐匿在城中的兵士此时也已经换回了轻甲,将平江府衙的前后门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温醉的亲信虽有心去报个信儿,但寻常官员家的护院哪比得上天子近卫,神卫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接手了温府,将府内的家仆丫鬟赶进后院,又将温醉的几个亲信尽数捆了,才分出人去通知温醉。

“温大人好大的派头。”江晓寒扣了扣桌面,才轻飘飘的道:“这茶汤的香气都要散了,还不见温大人前来。”

这纯粹是信口胡说,他手中那杯茶刚刚才端上来,碧螺春入口回甘,八分烫的茶也正是好入口的时候,哪来的散香一说。

卫深知道他此时心情极差,自然也不去触他的霉头,沉默着往堂中一站,尽忠职守的当个哑巴护卫。

但温醉的亲信显然对江晓寒不够了解,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大人物皆被赌了嘴压在堂下,闻言皆是一脸敢怒不敢言。江晓寒以雷霆之势入主府衙不说,还带了亲卫,属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群人跟了温醉多年,在平江地界谁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今日被江晓寒如此折辱,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温忠首当其冲,他涨红了一张脸,咬紧口中的布头发出呜呜的哼声。

“哦,温总管。”江晓寒懒得正眼看他,将脚下的软凳踢近了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悠悠的问:“有话要说?”

温忠发出两声难听的吼声。

江晓寒不置可否,冲着堂下抬了抬手。卫深身边的兵士见状上前,拽下了温忠口中的布巾。

“江大人。”温忠喘了两口粗气:“未经我家主人允许便如此行事,哪怕您身为左相,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江晓寒垂着眼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没有必要回答,对方不过是温醉的家仆,还够不上格与他说话。

温忠却误解了沉默的意思,以为江晓寒色厉内荏,此时也不过心虚罢了,自然更为猖狂:“大人来此只是巡查两江,并非调职。您如此扰乱平江政务,未免€€€€”

“闭嘴€€€€!”

姗姗来迟的温醉冲进门,对着温忠的后背狠狠的踹了一脚,直接上对方踹得扑倒扑倒在地。

温忠吓了一跳,在地上扭来扭去,活像一条肥厚的虫:“老爷€€€€”

温醉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旋即冲着江晓寒陪笑道:“江大人这是何意。”

从官位级别来讲,温醉理应向江晓寒行礼,升堂时坐在下首也无可厚非,只是先前江晓寒没与他计较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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