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欢 第43章

颜清的注意力不由得转回来,认真顺着谢珏的话思量。

“刚才兄弟们还说呢。”谢珏大咧咧的道:“明明都是常年在江堤生活的百姓,怎的如此不小心,将家就置在江堤边上,可不是江水一决口便要遭殃吗。”

这也不对,颜清心想。虽说平江府上下被称为鱼米之乡,但长江水急,断没有要过于依赖江水生存的道理。何况百姓定居多年,也知道只要雨势不好,那长江泛滥之事便时常有之,不会如此不谨慎,何况是整整一村的人。

颜清心念一动,骤然想起初入平江府时,江晓寒那句“这二十丈去了哪里”,顿时有些心惊。

圈地之事是大忌,不过一直屡禁不止,历朝历代都有。但温醉若真是圈地圈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算作动摇国本了,怕是江晓寒立时三刻在平江府杀了他都不为过。

颜清越想越觉得不妙,反身便要去给江晓寒送信。

谢珏拉他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他瞬息间没了身影,茫然的挠了挠脸,却没留神沾了一脸的污泥。

颜清初到刘家村时,江影便送来一只鸽笼,信鸽雪羽红喙,养的比神卫营的信鸽还要精细三分。不光如此,那鸽子颇通人性,脚上没有信筒时,哪怕并不圈在笼中也不会随意乱飞。江影说这信鸽是江晓寒养的,只用作与他单独联络的渠道。

神卫营的驻地离村对头还有十里,颜清等不及赶回去,便随意找了个屋檐躲雨,从袖口的里衣中撕下一截,拾了块干净的碳条将情况简略的提了提。他并不确定这一路上信鸽是否会被拦截,于是也不敢写的太明白,只期望于江晓寒能明白他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颜清才打着哨唤来信鸽,将布条捆在了信鸽腿上。

但当江晓寒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又是隔天了。

从刘家村去往平江府的村民没坚持到第四天,在第三天深夜便高烧不止,没挨到凌晨便断了气。刚刚睡下的江晓寒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便被匆匆前来的卫深砸开了房门。

颜清那头好在只是个村落,但若是城中的事处理不好,祸害的可是整座城。

被硬生生从床上喊起来的江晓寒迷迷瞪瞪,往脸上泼了碗冰凉的井水才算醒过神。

虽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但若是想将村民的尸身送回刘家村,却是万万不能的。平江府大大小小几万户,江晓寒冒不起这个险。

江晓寒拍板做了主,将死去的村民裹了锦罗绸缎,架了个火堆烧了。梅雨季的连绵阴雨一直没有停,柴火受了潮,点了两次依旧点不着,最后还是江晓寒亲手撒了火油,又一支火把扔上火堆,才算是烧了个干干净净。

死无全尸是大不吉,连卫深也不免有些忌讳。

“大人何须亲自动手呢。”卫深口鼻上蒙着白纱,一身的雄黄味,说话也闷闷的:“随便找个兵士看着也就是了。”

“有什么可怕的。”江晓寒面无表情的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我既做了,就问心无愧,若有是非公论,就叫天来与我分说吧。”

卫深知道他向来主意正,于是叹了口气,也不多劝他了。

这场火烧了足有半个时辰,燎得这一块空地都烧干了,空气中灼热的气浪舔舐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江晓寒原本白皙的手背都有些泛红。

江晓寒从晨曦微明站到天光乍亮。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城中人,见着实情的百姓互相奔走相告,不出两个时辰,大半个城都知道新来的江大人在城西墙根下将得了疫症枉死的人一把火烧成了灰。

有人怕死,对此鼓掌欢喝,不住的夸江晓寒杀伐果决。也有人觉得他这一手未免太狠了,说句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江晓寒充耳不闻。

他只要选择一条最有利的路走,将大多数人保全下来就是。至于这个过程中他是否有错,或是世人如何看他,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duo热心的小螃蟹的猫薄荷~感谢一九八七、江临秋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37章

但早起毕竟有弊端。

所以江晓寒见到那张简陋的布条时,还反应颇为迟钝的问了一句:“谁?”

“颜公子来的消息。”江墨又重复了一遍。

“哦……”江晓寒捏了捏鼻梁,伸出手道:“给我吧。”

那张布条皱皱巴巴,江晓寒疑惑的将布条打结的地方拆开,将布片捋平。上头的碳笔痕迹被细雨晕染的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勉强看清上头的字迹。

€€€€半折半册三百尺,可堪明月照高楼。

江晓寒脸色一变。

江墨瞄了一眼,见布条上只有一句不知所云的诗,但江晓寒脸色太过难看,江墨不由得也有些蒙,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

但江晓寒却看明白了这句话,半折半册指的是书册,而“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也正是颜清在提醒他,这本书册与洛随风有关。

江晓寒摩挲着布条上的字迹,他手中的布料柔软细腻,是上好的里衣用料。若是寻常之事,颜清必不会急道用这种方法联系他,所以此去刘家村,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告知他。

江晓寒的目光落在那行诗的上半句,喃喃自语道:“……三百尺。”

江墨没听清:“什么?”

江晓寒冲他摇了摇头,他沉吟片刻,将布条卷了卷塞回袖中,才吩咐道:“去,叫卫深来。”

颜清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那本书册。那东西能吓得温醉连夜杀了温婆婆,必是什么能令温醉伤筋动骨的东西。但由于洛随风带走了绝大一部分,江晓寒虽有译本,却苦于没有参照,一直无法将那本书册与实际的“罪证”连接起来。

结果现下颜清告诉他,这东西或许与土地有关。

卫深这些日子一直带着亲卫驻在平江府衙,来得也很快。

“大人。”

卫深一身轻甲上还带着灰土,刚刚从工棚那边收敛了骨灰回来,他站在堂下,接过江墨递来的湿布巾擦着身上的甲片,问道:“什么事?”

“府衙中的籍贯账册现下是谁在管。”江晓寒问道。

大楚对土地的管辖十分严明,要求每府每县都将土地情况记录造册,交由当地县衙入账。土地的分封,收回以及买卖都需要到官衙过了名录,再将地契进行更名。这些东西大多数是以户为单位,上报及村,再上报至县衙,依次递进层层报备,流程繁琐,涉及的手续文书也不一而足,详细的记录大多由当地的县衙或府衙掌管。

这东西本是应由府衙的主簿过手,但温醉现下还压在温府的私牢内,身边的主簿师爷内细也还没查清,于是府衙内的一应事务便都由江晓寒接了手,这些私库或文籍也自然交给了神卫营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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