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头传来砰地一声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随即近了。
“哎,来了来了。”谢珏说着一把撩开门帘:“明远?你怎么来了?”
江晓寒看了他一眼,谢珏身上的轻甲穿的歪歪斜斜,肩甲上甚至还有一枚甲片掖在了一副里头,天知道他怎么也不嫌硌得慌。
他的眼神又往营帐里一扫,才发现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程公子?”江晓寒有些讶异。
程沅用手拽着领口,尴尬的冲他点了点头:“江大人。”
他面带愠色,衣摆皱皱巴巴的,匆匆与江晓寒点了个头就撩开营帐匆匆走了,谢珏话也来不及说,连忙紧走几步追了出去,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找了亲卫将人送回去。
江晓寒不见外的在桌案后坐下,顺手从一旁的铜壶中给自己倒了碗盐水,见谢珏垂头丧气的回来,才不怀好意的一挑眉:“我是不是来的不巧?”
“什么啊……没有的事。”谢珏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什么情绪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江晓寒意味深长的拉了个长音:“哦~”
“哎呀,你有没有正事。”谢珏脸上挂不住,支支吾吾的问:“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江晓寒抿了口水润嗓子,才开口道:“此间事了,不日我也要回平江城去,神卫营不能总在这里,我来找你商量这件事。”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谢珏拉了个矮凳过来坐了,低头整理自己身上穿歪的轻甲:“反正温醉已经找人送回京城去了,神卫营也不必再藏着掖着,有多少将士尽数进城就是了。”
他想得简单,但江晓寒心中还有别的打算。
温醉虽然下马的不冤,但这件事毕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京中两派正是暗暗较劲的时候,温醉这么一来,原本势均力敌的局势瞬间倾斜。虽然江晓寒有料理温醉的打算,但这般大张旗鼓却不是江晓寒想看到的。
无论如何,宁宗源尚未表现出对哪位皇子的偏好,那么对江晓寒来说,原本平分秋色的情况才最好的场面。现在江晓寒亲手打破了这个平衡,那他就必须在贺留云身上做做文章,留一条后路,才能保证在宁宗源有了决断之前保持着两方势力对等。
他此次巡查两江,为保打一个措手不及,连神卫营都是与他分开行路。但此次温醉这么一来,加之瘟疫之事,神卫营瞒也瞒不住,贺留云必定已经起了疑心,哪怕他现下再去安庆府,怕是也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江晓寒向来不愿做无用功,既如此,他倒不如干脆趁着平江府无人主事的由头暂且留下,等着那头来主动示好便是。
但一味的按兵不动,怕就不是他江晓寒了。
他本想将卫深留下,让谢珏秘密带人先进安庆,但此时话到了嘴边,江晓寒却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那种预感来的莫名,却又十分清晰,似乎谢珏这一去会出什么事一般。
“这几**便收拾收拾回平江吧。”江晓寒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我会给卫深去信,叫他带神卫营先分批潜入平江府,等我的消息。至于你,你就暂且先留在平江。”
“都行。”谢珏满不在乎:“兵符在你手里,你决定就好。”
他向来万事都不操心,因着“谢”这个姓氏,在京中谁见了他都会尊称一声“小将军”,宁宗源也乐意宠着他,除了逢年过节要撑撑场面,其余也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事。
因着谢留衣的缘故,江晓寒虽明面上与谢家并不显得如何亲近,但到底要对谢珏多照顾几分。
江晓寒话锋一转:“谢珏,你日后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谢珏疑惑的看向他:“京中他们爱闹就闹去,谢家军忠君奉上,陛下选谁当太子我就忠于谁,要我打算个什么劲。”
“也是。”江晓寒叹了口气,不准备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喝完了半碗盐水,站起身来往外走:“明后天你就带着神卫营回城吧,你点个二十人留下也就行了,剩下的人让卫深尽数带走……切记,悄悄地,分批的进城,别叫贺留云发现了。”
谢珏站起身,作势要往外送他,闻言不由得问:“那你呢。”
“我陪阿清在这养几天身子就回去。”江晓寒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站定回头:“谢珏,这些日子如果有从边疆往来的家信,若是方便,请一并告知我。”
谢珏不解:“出什么事了吗?”
“暂且还没有。”江晓寒抬手撩开门帘,抿了抿唇,低声自语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就叫小顾吧、子戚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60章
诊堂中,任平生将银针取下,再一并放入布包中卷好。
“能醒过来,不发热了,便是好了大半了。”任平生说:“这几日好生将养着就是了,吃些有营养的流食。”
颜清将方才半褪的里衣拉好:“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我前些年借过你们昆仑的名头,现在就当还人情了。”任平生又说:“外头若是天气好,身上有力气的话也可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屋子里,好人都要闷坏了。”
颜清应道:“是。”
任平生收拾好了东西,站起身来:“好了,我不用多嘱咐什么,这些日子江家的小子也将你照顾的不错。”
颜清想掀被下床送送任平生,被对方捏着肩膀又按回了床上。任平生看似年迈,手劲反而出奇的大,颜清第一下硬是没挣开。
这么一耽搁,任平生已经收回了手,笑眯眯的捻了捻胡子,转头走了。
他刚一出门,门口就探进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先生。”男孩扒在门框处看着他:“你醒啦?”
颜清一愣,他还记得生病前确实答允了男孩要给他一个落脚之处,可惜后来病得太过突然,他也未来得及与旁人提起这件事。他本以为男孩早就去另谋门路了,却不成想醒来后还能见着他。
男孩身上原本破旧的补丁衣服已经不见了,虽然穿的并不十分精致,但衣料干净贴身,不像是之前那样狼狈。他的脸色比起先前也显得红润几分,原本瘦小的身量也开始抽条,看来这些日子过的不错。
“先生。”男孩眨了眨眼睛,期待的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吗?”
小孩子对时间的概念远不如大人,颜清躺了快十天,对男孩来说,像是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他不由得担心起对方是否还记着与他的约定。
或许那都算不上约定,只是随口一答罢了,思及此,男孩的神色不由得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