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柔和的光晕边缘覆上一层薄薄的橘红色轮廓,像是被大雨浸润后稀释的血迹。
颜清见状轻轻拧起了眉:“……天象反常。”
景湛这些日子跟在颜清身边,耳濡目染也知晓了些星宿天象之事,不由得问道:“师父,这是血月之兆吗?”
血月乃天象中的大不吉,煞气十足。加之这些红色光晕皆逢血光,不但年份上会有所冲撞,甚至再起战事都极有可能。
但颜清摇了摇头:“血月夜中,皎月应周身覆红,不会只有这样一圈。
还未等景湛松口气,颜清又道:“只是今夜虽不及血月,但月色渗血,也恐有变数。”
昆仑之人非乱世不得出。
这虽是句传言,但以往几次昆仑传人现世时,这句话也都应验了。天象异样,又正逢朝代更迭的必要时机,怕是因果周转发作起来也要比安稳日子里更加厉害。
颜清的手指下意识在那沓书页上点了点,开口问道:“江晓寒还未回来吗?”
“义父还未回来。”景湛老老实实道。
其实问也是白问,毕竟江晓寒向来回府的第一件事都是要来颜清面前晃上两圈,说两句日常闲话,证明自己已经下值。
外头暴雨如注,颜清沉默片刻,才抖了抖衣襟,下地从柜中取出一个小包袱。
景湛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布包打开,从里头取出三个铜板。
起卦分很多种,梅花、八卦、五行、签卦皆算在内。而六爻卦象虽不如其他卦象那样准确,但好在携带方便,几枚铜钱便能对所问之事出个大概,是以用的较为频繁。
其实颜清一向甚少做这些摇卦卜算之事,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都与普通人无甚两样,并不像个世外之人。但只要他拿起卦签,周身的气场便顿时大不相同。
从拜师以来,景湛虽听他讲过卦术之事,却从未见他亲自算过,见状不由得奇道:“师父要起卦吗?”
颜清点了点头。
景湛乖觉的连忙从一边的书案上扯了干净的宣纸,又将笔蘸好墨,才一并递到颜清手边。
六爻卦每卦三枚铜钱,共摇六次,以六次卦象的总况为准。
颜清净了手,才微微合眼,默念着口诀将卦象丢了出去。
那红木书案足有景湛肩膀高,约有个一人来长,小景湛扒着桌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结果,只能看见颜清愈加难看的脸色。
景湛见他半晌不出声,不由得急道:“师父,怎么了?”
颜清沉声道:“乾位动荡隐于水下,坎位在明,或有离散之相。”
景湛早已并非刘家村那普通幼童,就像颜清曾说的,他与昆仑有缘,学起这些来一点既透。
心神流转间景湛便明了了此卦意味€€€€是不吉之兆。
景湛又问:“师父问的什么?”
颜清沉声道:“京中之事。”
他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从窗外倾斜而下,瞬间划亮了大半个夜空,也照亮了景湛脸上的惊愕之色。
不晓得从哪一辈起,昆仑便有三不做的规矩。
一不逆天命之道,二不管因果之缘,三不算帝王之事。
是以此,颜清此卦未问宁宗源如何,只单单算了京中情势,可乾卦为君,隐于波涛之下,便应证了颠簸流离四字。
€€€€宁宗源或许形势不太好了,颜清想。
随着雷声滚滚,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院中的灯笼被雨浇灭,整个宅院雾沉沉的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闷。
颜清默不作声的收好物件,又将写了卦象的纸在烛台上点燃烧毁,才掸了掸衣袖,作势要出门去。
景湛紧走几步,忙道:“外头大雨倾盆,师父要去哪?”
“你义父这个时辰还未回来,怕是被什么事绊住了。”颜清说着将自己打理妥当,又从门边拿起纸伞:“加之江墨最近在外头办事,他身边无人。外头风骤雨急的,我去接一接他。”
而此时此刻的江晓寒,确实被人绊住了脚。
平江府衙来了位不速之客€€€€贺留云。
按理来说,为避免有党派之危,在没有明旨的情况下,这些掌管一方的封疆大吏是不能擅自离开属地的。
贺留云一身布衣漏夜前来,长长的披风曳地,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低调的紧。他身侧只带了个面容普通的随从,若不是他腕子上缠的金丝佛珠,江晓寒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可换言之,贺留云敢只身前来平江见江晓寒,就已经算是有恃无恐了。
“江大人。”贺留云摘下兜帽,露出里头那张和蔼的笑脸:“好久不见。”
府衙正堂内的随从侍卫皆被江晓寒借故支走了,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江晓寒端坐在正堂之上,外头风雨飘摇,狂风从窗中卷进来,窗边的烛火还未挣扎片刻,便已经悄无声息的熄灭了下去。
过了半晌,江晓寒才轻飘飘的开了口:“这风雨交杂的天儿,贺大人不在安庆府中安枕,怎么到我平江地界来了。”
贺留云闻言笑了:“大人在平江呆得久了,就觉着自己真是平江的人吗。这区区一座城,大人呆了这几月,也不嫌烦闷吗。”
与温醉不同,贺留云可不是凭借裙带爬上去的草包。
江晓寒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才道:“这么说,贺大人是来请我找乐子的?”
“江大人惊才绝艳,蒙圣上宠信多年,自然不必听我在这里打机锋。”贺留云说:“明人不说暗话,下官是替三殿下来走这一趟的。”
江晓寒缓缓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宁铮比他想象的还要沉不住气€€€€或者说,他已经拿到了足够他耀武扬威的筹码,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拉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