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寒一愣,随即磕磕绊绊地说:“……碗拿来。”
颜清依言递给他,疑惑道:“怎么了?”
江大人将那只瓷碗护在怀里,彻底将用膳礼仪扔到九霄云外,生平第一次搁下筷子又捡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忽然觉着不够,我得吃完才回本。”
只是那大半碗面他自然吃不完,最后又添了两口,勉强将里头那荷包蛋吃了,才颇为不舍地撂下筷子。
“要是能存着就好了。”江晓寒遗憾道:“明日还能当早膳吃。”
颜清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笑了:“胡说。”
江晓寒感动于颜清还记着这碗欠账的长寿面,却又心疼他受累。只是面也吃了,现下再回头去说什么非得赶着今日之类的话,难免有些没良心。再者颜清愿意纵容他,是他的福分,若还抓着这个拿他当女子般在言语上怜惜不已,也实在太得寸进尺了些。
江晓寒玲珑心肠,向来在这些问题上十分心细,哪怕心疼也不会没了分寸。他天上有地上无地又夸了几句这面味美软糯好入口,才探身将碗放下,揉了揉颜清略红的指尖,随意问道:“累不累?”
“随便弄弄,没费什么功夫。”颜清摇摇头。
正说着话,卧房的门便被敲响了。江晓寒暂且止住话头,略略扬声道:“什么事。”
“公子。”江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谢小将军知道您回府,连夜来了。”
谢珏?江晓寒有些意外。
他与颜清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也是一副不解神色,便斟酌地回道:“叫他来吧。”
“这些时日他应一直与神卫营在一起。”江晓寒与颜清解释道:“我京中的情报网借了他一半,今日前来,许是有什么正事。”
说句话的功夫,谢珏已经推门进来了。谢小将军穿着件略显单薄的夜行衣,腕上扣着乌黑的玄甲,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马刀。
江晓寒略一打量,感叹道:“几天不见,就长大了。”
谢珏似乎是想笑一笑,可惜他或许板着这张脸有点太久,一时改不过来,唇角僵硬的微微挑高,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算了。”江晓寒不忍直视道:“你大晚上过来一趟,有什么事?”
“听闻你出狱,我来看看你。”谢珏道:“顺便与你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江晓寒说:“这是我与你父亲的约定,也是与你说好的约定。”
“……除此之外,陛**子确实不好了,又传了新的旨意说要罢朝。我估摸着,一直到生辰宴都不会复朝了。”谢珏并不纠结于道谢之事,又接着说起了正事:“宁煜在太常寺待得有些沉不住气,已经派人往城外去了,我的探子来报,说他那庄子前两日灯火通明,收了整整三辆马车的布衣……明远,过了今晚便是初十,离生辰宴只剩六天,陛下那头对你还没个声响,你预备怎么办。”
谢珏言语间条理分明,半句废话也没有,可见确实是长进了。
江晓寒不动声色地反问道:“那你觉着呢?”
“先前处置宁铮的时候,陛下曾说我父兄冤死重狱,是他的失职。那想必事后便会以此为由,对我加以抚慰。”谢珏抿了抿唇:“但先前陛下已经下旨召回安庆府剩余的神卫营将士,于情于理,我现下便也一定会在京中。那陛下一直对我不做处置,想必就是准备将我与你放在一起来打点了。”
确实能勉强独当一面了,江晓寒想。
虽说脑子还是武将一脉相传的直,但好歹已经不是个傻孩子了。
“宁煜豢养私兵,首当其冲瞒着的就是陛下。在京城天子脚下,宁煜想做手脚必定会慎之又慎。”江晓寒说:“所以陛下未必会知道这件事……生辰宴上这父子斗法必不可免,你我只需要保着陛下,保着正统也就行了,明白吗?”
谢珏低声道:“我明白。”
江晓寒见他话说完了,人却没有走的意思,不由得挑了挑眉:“还有什么?”
“……那个。”谢珏眼神飘忽了一瞬:“若宫宴那天你我皆不得入又该如何。”
“陛下会在宫宴前放我出狱,他还需要我替他压着下头那群不安分的墙头草。”江晓寒道:“至于你不是更简单,只要宫中哗变,你带兵进宫平叛,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也是。”谢珏不自在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先走了,为免生事端,之后便见机行事了。”
颜清方才一直在旁听着,直到谢珏出了门才奇怪道:“谢小将军看着机灵了不少,怎么这点小事上又犯糊涂。”
“他哪是犯糊涂。”江晓寒扑哧一声笑了:“他是在这没话找话说。”
颜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出狱他来道谢是真,讲正事也是真。”江晓寒高深莫测地笑道:“只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怕有了些小狐狸的模样,尾巴也总是藏不好,心思都在上头左摇右晃。”
作者有话说:
一言九鼎~说糖果瀑布就是糖果瀑布23333之前阴差阳错落下的长寿面补上了,以后就都是糖啦【感谢居寒泊川、钟一粒、按头小分队荣誉成员、白翦、墨水汁_、大王王王、青花鱼_5220nv2d022投喂的鱼粮~感谢桃渊明投喂的猫薄荷~非常感谢~
第117章
江府是典型的北方宅院,院落花园修得不似江南院落那样繁琐,一眼望过去便能看清大半个院子的模样。
江晓寒宅子修得花团锦簇,雕梁画栋,主人却是个喜欢安静的。主院往前扩了一倍,在月门旁左右皆修了厢房,大多是给亲近的客人住的。
谢珏为了避人耳目,本应从外墙翻墙而过,从小路离开。行至墙边却鬼使神差地脚步一转,往院外去了。
庄易在京中有别院,来帮完了忙,自然是要回庄奕贤身边预备着面圣。但程沅却不同,颜清担心江晓寒,干脆做主请程沅留在了江府,就安置在东厢房。
东厢房一般是卧室,另一半是会客用的小厅,现下已经被改成了药室,离着还有十余步便能闻见里头浓郁的药草香。
方才在江晓寒的卧房中也闻到了这味道,八成是什么治疗外伤的草药。
谢珏足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往东厢房迈开了步子。他不想与程沅见面是实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想看对方一眼。
东厢房已经熄了灯,谢珏脚步放得很轻,厚厚的雪层在他脚下被踩实,发出几不可闻的吱嘎声。
看一眼就走,谢珏想。
他想得简单,程沅不会武,他轻手轻脚地开窗看一眼而已,必定不会惊动了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谢小将军还没来得及走到东厢房的卧房门口,一旁的门便从里面被推开了,程沅披着一件厚实的外衫,正从药室那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