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自然是英明神武,阅历丰富。”庄易连忙顺杆拍起了这个马屁:“我不是担心江晓寒一遇大事就犯糊涂吗。”
远在江府的江大人忽而觉得耳根发烫,他一边腹诽着不知又挨了谁的骂,一边抬手揉了揉耳朵。
颜清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舒服?”
“没有。”江晓寒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好着呢,程公子妙手回春。”
江晓寒半个时辰前便吃了那药,现下药劲儿正缓慢地起效,身上的伤确实感觉没有先前那样疼了。
颜清忽而想起了什么,随口道:“话说回来,程公子这几日问过我,说谢小将军这些日子一直没个音信,忧心得很。”
“谢珏已经没工夫儿女情长了。”江晓寒说:“不过等过了今夜,什么事就都好说了。”
正说话间,江墨端了个托盘进了屋,上头锦绶玉佩的放了一堆,颜清光看着就觉得眼花缭乱。江墨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服侍着江晓寒换了礼服,才又扶他站了起来,将托盘拉过来,开始替他一样样挂上那些配饰。
宫宴所用的礼服与朝服形制相似,却有着一定差别。江晓寒贵为左相,这一身礼服做得精致繁复€€€€以鸦青打底,又罩了一件绛纱袍,辅以四指宽的玉缀革带。江墨半跪在地上,熟稔地替他系上遇上锦绶玉佩,天下乐晕锦在烛火下流光溢彩,衬得他越发眉目俊朗。
江晓寒在重狱中这些日子伤了元气,脸色难免有些苍白,被朱红的纱袍一衬,反倒比先前更像个文官了。
“怎么?”江晓寒见颜清盯着他瞧,不由得打趣道:“阿清觉着这一身尚能入眼吗?”
颜清不必像他那样按规制打点,比他轻松不少,闻言搁下手中的玉佩,转身往床榻这边走来,一本正经地夸赞他:“你不必这些衣物相衬,也好看。”
江晓寒笑道:“那必定是阿清日月光华璀璨,我不过略沾了些萤火之光,便已显得比旁人出彩了。”
江墨听得肉麻不已,赶紧替江晓寒理了理衣摆,又确定了他这一身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后,便起身告退了。
江晓寒细细打量了颜清一会儿,走上前去帮他将外袍理顺。颜清今日穿着面圣那日的广袖长袍,他甚少穿的这样,十分不习惯,后颈的半片里衣领掖在了外袍里,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江晓寒将他的衣领翻过来,又服帖地压好,却并未舍得撤手。他的手指留恋地在颜清肩上滑过,借着广袖的遮掩拉住了他的手,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今日有你在此,是我毕生之幸。”
颜清见他神色认真,刚想回一句什么,江影已经敲门进来了。
今日是宫宴,几人进宫皆不能带利器,江影换了一身墨色的劲装,腰间挂着江府出入的令牌,身上的匕首和长剑已经卸了下去。
“公子。”江影说:“车备好了。”
江晓寒点了点头:“现在就走。”
他正打算抬脚出门,却又被颜清叫住。江晓寒回过头,只见颜清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披了件墨色的大氅:“外头冷。”
江晓寒指尖拂过大氅上柔软的风毛,并未拒绝。程沅那粒丹药的效用已经尽显,江晓寒试着动了动,发觉原本伤处的痛感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几乎没什么感觉,只是损伤毕竟还在,走起路来脚步难免虚浮。
颜清扶了他一把,担忧道:“……你这一身,是否太过累赘了些?”
“累赘也没办法,必得穿的。”江晓寒逗他:“一会儿你若见了六殿下,便知道皇亲比我要惨多了。”
颜清见他还有心思调笑,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多半。
江府的马车就停在正门口,颜清先行上了车,江晓寒扶着江影的手正要进车门时,却忽而似有所感,转头看了看皇城。
“公子?”江影问:“有什么不妥吗?”
宁煜想要这天下,就得让这天下间振聋发聩的声音一并闭嘴。前朝,后宫,宁煜必定会等到宴席开场才好一网打尽。
丹凤门守卫森严,宁煜与禁军勾结,便必定会从北边的银汉门所入,而北城地势宽广,与长乐殿相隔甚远,宁煜不敢大张旗鼓地厮杀进来,便少说需要一个时辰。
足够了,江晓寒想。
“没有。”江晓寒很快收敛心神,登上了马车:“走吧。”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最后一个副本啦~还有点舍不得【感谢子戚投喂的鱼粮~感谢苏苏的配合、尘夜投喂的猫薄荷~
第119章
北门的禁军府衙内,正换着今晚最后一班岗,只是岗哨松散,原本应换岗的兵士无端少了一大半。
可惜禁军指挥使也在宫宴其列,此时早已经只身往内宫去了,并未见着这反常的一幕。
禁军平日要戍卫宫城,也有其他任务在身,大多以营为基准,只有少部分轮休的禁军兵士才会留在府衙之中。但现下向来大开的禁军府衙大门紧闭,院内灯火通明,禁军的副指挥使背着手,鹰隼般的眼眸一个个扫过列队而立的兵士。
“人的一生要面临很多种选择,选对了,日后坦荡一生,光宗耀祖;选错了,便是粉身碎骨。”副指挥使在台阶下站定,身上的银甲泛着白光,他神色阴沉,语气冷硬:“但结果如何,在你们自己手中……孤注一掷,明白吗。”
赵浮就站在队列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禁军府衙的院落不大,满满当当站了这些人本来就挤得很,他左边的兄弟脸红脖子粗地跟着喊着口号,右边是一堵冰凉的墙。
他觉着自己站在这里,像个异类。
所有人都在为了某种东西而激动,热血沸腾,只有他站在这里溜号走神,想着长乐殿中的宫宴是不是已经开始,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内宫时是不是已经凉透了。
禁军中大多都是世家公子或将门子弟,但这些嫡系重臣家的儿子毕竟不足以支撑起整个禁军,所以除了各军各营的指挥使之外,也会有类似赵浮这样,从边疆殉职将领中遗留下来的将士遗孤用以凑数。
赵浮的父亲曾经不过是谢家军帐下的一个百夫长,平生最大的志气就是攒够了军饷好在边城置办个一亩三分地。可惜这远大的志向没能实现,他爹死在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反击战里,十分倒霉地被流矢射了个对穿,兜里的三两碎银子从破碎的外襟掉了出来,连带着他娘求来的平安符也被箭头射了个稀碎。
谢永铭替他家封了银子,安葬了他爹,又替他娘在边城置办了个小院,也算是误打误撞地圆了他爹的遗愿。
赵浮容貌随了他爹,性情却随了他娘,是个没甚主见的汉子,莫名其妙地被拉进了禁军凑数,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底层转悠,连同僚的脸熟都没混上,平生干过最大的事儿就是在万国来朝时看守城门。
现下他懵懵懂懂地听了一刻钟才听懂,这是要造反啊。
还不等赵浮的脑子转过弯来,上头副指挥使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已经结束了,他身后禁军府衙的大门左右打开,里头灯火通明,身着银甲的男子从里头走来,站在了众人面前。
€€€€是宁煜。
算无遗策的江大人终于犯了错,宁煜压根没有想从外头攻进来,他原本就在这禁军府衙之中!
宁煜不会武,生平还是第一次穿这轻甲,十分不习惯,走动间也略显僵硬。只是临到这个时候他还依旧顾念着自己的体面,轻甲边缘露出的软衣是明澄澄的黄,他并未带头盔,而是依旧带着他那顶蛟龙玉冠,四殿下通身皇族气派,连轻甲胸口的护心镜都额外雕了一圈镂空的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