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刺 第97章

傅战风又是揪心的叹了口气,这次倒不是为了担心萧绝,而是担心他这个义女。

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女儿高高兴兴把她带回家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巫山云活泼、热情,年轻漂亮的脸蛋上整天挂着笑容,和眼前这般寡情少言模样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切改变都是从女儿傅觅身死那天开始的。

他一夜间生了白发,再不见当年意气风发之态;巫山云跪在院子里痛哭了一场,从此活得像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木头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把他痛失爱女的伤怀冲淡了一些,但巫山云似乎困在了那个下雪的黑夜。

她已不再年轻了,为一个故去的人封闭自我二十载,实在教人叹惋。

傅战风每次见她都想劝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自己都是局中人,又怎去开导别人?

“新毒,没有解药。”巫山云又捏了一点放在舌尖舔了下,“可尝试调制,不敢保证有效。”

傅少御立即道:“需要什么药草?我这就准备。”

巫山云没答,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写了张谕令,印了章刻,飞鸽传书回教中,命人将封彦炼丹房里的所有药草全部送来塞北。

怕传书出差,傅少御又誊抄一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桐溪。

不到七天,五毒教的长老亲自把东西送到了府上,一并将封彦身死的消息带了过来。

尸体是前几日才发现的,已经腐败了一小半,没办法挪回教中入殓,就地火葬了。

“封副教主死状惨烈,手脚筋皆被挑断,脸上也受了毒虫啃咬,应该是有深仇大恨,要不要细查一下,以防对我教中不利?”

巫山云正在捣药,闻言手都没顿一下,淡淡道:“不必,你暂代其职,我忙完就回。”

她亲自把药煎好,给萧绝端过去,傅少御守在床边把药给他喂下,然后万分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没过一会儿,萧绝面色发紫,伏在床上呕出了些汁液。

“怎得还是不行?”

因为不清楚毒物具体成分,巫山云只能尝试调制解药给萧绝服下,再观察他的反应,然后调整药方继续下一次试药。

这几日一直在重复同样的流程,每次见萧绝这般痛苦,傅少御便心如刀绞。

而且他万分清楚,他的质问对萧绝的病情进展毫无助益。可这次萧绝吐的汁液中沾带了血丝,他不得不问一句。

“正常。”巫山云见他神情急切,难得多解释了两句,“是药三分毒,他这几日大量服药,药不对症,自然会引起不适。”

傅少御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想从巫山云这里讨一线希望。

“我没事。”萧绝出声道,他这几日毒发频繁,但痛症相对以前要减轻了些许,至少不会太过难熬。

“你还要逞强?”傅少御语气不大好,萧绝抿唇握住了他的手。

这几天傅少御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也顾不上刮,眼圈下尽是乌青,邋遢至极、憔悴至极。

任谁来劝,他都不肯走。

哪怕萧绝不疼的时候劝他,他也不动弹。

萧绝这才明白,傅战风跟他说外孙的脾气有点倔不是客套话。

他能感觉得出来,傅少御在生气,纵然这几日他对他温柔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但他绝对很生自己的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傅少御胸腔里的这股怒火,更多的是在针对傅少御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这种时候除了揪心地追问巫山云为何解药无效,根本帮不上忙。

那股愤愤郁结之火,烧得他五脏焦灼,心惊肉跳。

尤其是在见到萧绝吐血之后,更是急火攻心,喉头竟也泛起腥涩之感。

“我先出去下。”

傅少御拂开那只手,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萧绝赤着脚下床想追上去,却被巫山云按回床上。

巫山云幽幽道:“做事要留退路,今日诸多苦楚皆是教训,你应受的。”

“现下只你我二人,”萧绝仰头看她,“请您实话实说,我剩多少时日?”

“想死?”巫山云反问,见他不答,又道:“你是御儿情之所钟,我定会救你性命。”

他是傅觅的儿子,她不能让他步自己后尘。

痛失所爱的苦命人,这世上已够多了。

“求生千苦万苦,你必须挺着。”

萧绝攥紧被角,关节处因用力变成惨白色,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活下去,他想和傅少御白首到老。

等巫山云端着药碗出去,他下床去找傅少御,左找右找没见到人,他在艳阳下呆立片刻,披了件外衣去了后门的窄巷。

在门口承接雨水的大缸旁,傅少御正靠坐在墙边,低垂着脑袋,很颓废的模样。

“御哥。”

萧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傅少御抬头看过来,散乱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脸上,夏日从萧绝背后把一片阴影投在他的身上,令他的面容更添几分沉寂。

“啊,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去大漠,带我去。”

不是商量的口吻,萧绝矮身握住傅少御的手,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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