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据你所言,当年的刺杀任务早已泄露,所谓中秋宴只是一个圈套?”段云泱额上的热度略微消退了些,凝眉沉吟道,“那你们被擒住后,又押往了何处?”
脊背不自觉地有些紧绷,苏巽欲言又止了片刻,才缓缓道来:
“那日后我便被囚禁于一间暗室当中,长久不见天日,期间更是未曾见到少昊一次。周身武功被某种药物所控无法运用,长时间没有进食之下,更是衰弱无比,那时,我纵然是费尽心思想要与玄霄阁取得联络,也无计可施。”
“且慢。”
段云泱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疑惑地摇了摇头:“倘若皇宫众人事前不知你们的身份,捉拿到手后势必要严刑逼供一番,可你方才所述,并未提及这一遭?”
见他面上的潮红略微褪去了些,苏巽便收回手来,扶着段云泱后背缓缓下放,直到他舒适平躺在床榻上,才抽手掖好被角:
“正是,这件事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捉拿我之人似乎对玄霄阁势力并不甚感兴趣,所作所为更似在消磨我的意志……在我几乎坚持不住时,有人将同样奄奄一息的少昊领到我眼前——”
他突然轻轻地颤抖起来。
如同某种源自炼狱暗流的诅咒蔓延而上,破开时光的层层封禁,那使他心底最深处泛起极致厌恶与恐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避无可避,清晰分明:
“你想活下去吗?我亲爱的……哥哥?”
阴暗的牢房地面遍布着黏腻青苔,戴着面具的黑袍人蜷缩在地上,不住发出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苏巽想要伸手相扶,四肢却被粗大的铁链紧紧绑缚,动弹不得。
有人在他身后攥着铁链的锁头,笑声张狂而肆意,随即有什么冰冷沉重的物事被强行塞入他掌中,触感熟稔,正是他常年配备的追魄剑。
“虽然你犯了大错,我却依旧不忍心伤了你……不若这般,你用你的剑手刃了那该死的叛徒,我便让你恢复自由身,如何?”
“做……梦……”
他拼尽全力张开手指,长剑脱离掌控,重重坠落到地面上。
那人却不依不饶地将剑拾起,从身后拢住双手握紧了剑柄,钳制着他,缓缓把剑锋贴上不远处少昊的脖颈。
“你看,你总是忤逆我的意思,”那人在他耳畔微笑着,声音却森寒到了骨子里,“不过是斩杀一只蝼蚁,又有何难。你且贴我近些,细细感受便是。”
“不……!”
他眼睁睁望见寒光闪耀的剑刃没入少昊后颈,刺目殷红的鲜血从伤处喷溅而出!
地上的人爆发出一阵难以遏制的痛呼,而那人动作不停,剑刃顺畅下劈,转眼间少昊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一旁,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次,便再无一丝动弹。
“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托马斯螺旋暴风心疼我苏苏!!!
第20章 入怀
执掌追魄剑多年,苏巽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有朝一日它竟会沦为倒戈向同袍的利刃,纵然非他所愿,大错已然铸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昊在自己面前如此惨烈地死去。
那人口中迸发出肆意张狂的笑,劈手夺过追魄剑,连少昊的尸体亦不肯放过。
锋锐的剑刃将那一动不动的身躯劈斫残破,粘腻的鲜血逆流成河,宛若地狱的藤蔓,缠紧他垂落的双足。
极致的悲恸、愤怒与绝望哽在胸口,阵阵绞痛席卷而上,他禁不住生生呛出一口逆血。
绷紧到极限的神志刹那朦胧,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再度清醒过来时,他已被转移到一间装潢华贵的宫室当中。
手脚仍旧被紧紧束缚,周身酸软,他抬起头,只见眼前一盆炭火燃烧得正旺。
那人身着一袭雪色狐裘,半张脸被银质面具遮住,只露出淡绯的唇,笑得放肆而危险。
他莫名觉得眼前之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然而来不及深思,锋刃的森寒已经贴近了身体,那人的声音回响在他耳畔,竟带着些激动的颤抖:
“我等不及了......哥哥,我们开始吧!”
随后便是刻骨铭心的痛,那人用剔骨刀在他左肩上深深篆刻下血色莲华,见他抵死不屈,毫无反应,又恼羞成怒地遣人给他灌下了化生散:
“哥哥,你若是执意不肯,便休怪我无情了!”
化生散之毒药石无救,极尽残忍。他只觉五脏六腑仿佛被巨力硬生生绞碎,又强行拼合粘粘,在每一寸呼吸间逸散着切齿的痛。
在毒性的疯狂侵蚀下,七窍中不住涌出污血,耳中轰鸣视线模糊,连动弹也不能够。
然而,或许是认定化生散的钳制无人可敌,他周身的锁链不知何时已被人解开,先前服下的武功禁制药剂也荡然无存。
渺远的回忆中,似有人谆谆告诫,他所习武功特异,较之常人更为中正平和,不失为温养的良方。化生散毒性酷烈,唯有温润稳平之物才能将其克制,是以平日唯有白玉瓶才能盛装,其他材质的器皿均会被腐蚀殆尽。
眼下他不愿妥协,那人自然不会将解药交出。横竖命悬一线,倒不若以死相拼,或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趁无人察觉,他勉力凝聚起些许神志,澎湃的内息自下腹气穴中奔流而出,悄然护住脏腑经脉,随后向四处侵袭的毒素发出了强力反击!
彼时的他,相当于以身体为战场,放任两股强劲的力量在体内左冲右突。
紫黑的血液从七窍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周身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格格”声。冷汗淋漓,他的手指深深抠入地面软毯里,强自忍耐着,生生将破碎的痛呼尽数压回。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四散奔突的剧毒才逐渐被浑厚的内力层层包裹,丝丝缕缕汇入气穴之海中。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短期内气穴中的内力还能与毒素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他日后无法进行修炼,一旦内息耗损过度,化生散便会再度全面爆发——
那时,便是他的……
不可遏制的战栗蔓延周身,苏巽刹那间仿佛脱了力,回忆叫嚣着冲撞入他脑海之中,抹不掉剜不去。
痛苦、恐惧从四方笼罩而至,他避无可避,直到耳边传来段云泱焦急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