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叶知蘅又气又急,尾音都忍不住变了调,“先不论这种解法是否能成功奏效,单是您的身体孱弱至此,怎么禁受得住剖心取血的创伤?再者说,玄霄阁中传来消息,天吴用机关将近半阁员困在地宫内,亟待我们前往营救。若是您就此倒下撒手不管,那些人该如何是好?”
他这番话措辞很是激烈,却恰到好处地唤回了苏巽的些许理智,纵使头脑中仍充斥着撕裂般的痛楚,激荡不休的心绪却逐渐平复下来:
“……心脉处虽然是身体关窍,取血却并非必死之局。用你先前制作的蜡丸令我暂时能调动内息,提前封闭好心脏血脉,取血后通过内力牵引加速伤口愈合,半个时辰的功夫应当够用了。至于玄霄阁之事……你先将密信给我查看。”
“可心脉取血之痛,连意志坚强者也难以忍受……”
叶知蘅几乎不忍心说下去,毕竟心脉构成极为复杂,且人与人之间往往千差万别,换言之,苏巽不仅只能自行刺伤取血,甚至在用内力促进伤口愈合的全过程中必须保持着清醒,否则血脉迸裂药石难救,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何其苛刻,又何其残酷。
“我能受得住。”
苏巽缓缓撑起身体,面色白得发青,神情却无比坚定。
接过叶知蘅递来的信纸展开,他神色并未有多少震动,如烟黛眉颤了颤,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声长叹:“玄霄阁……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眼下段云泱中毒昏迷,即使能成功解毒,想必完全恢复也需要一段时日。在此期间自己若放任不管,葬送的不仅是墨棠小队众人的安危,甚至会连累玄霄阁近半数无辜的同侪。
先前寻死觅活之举,真是过于自私孟浪了。
强自压抑下胸中的烦恶欲呕,他嘱咐叶知蘅将密信销毁,沉吟片刻,才颇为凝重地说道:
“今夜我和云泱在宫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朗京全城定然会即刻戒严。若要出城,除了东南北三面城门别无他路,西部群山环绕,更不在常人考虑范围内。我们从城门出逃的可能性几近于无,为今之计,只有借助玄霄阁地宫的废废弃通道,穿越西部的连横山脉,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尽管无谢楼被毁,所幸我们早已将物资人马转移到了城西段府,抵达后我们先行为云泱解毒,随后我与墨棠小队部分人马前往玄霄阁地宫毁掉断龙石,你带领着剩余人手物资与我们在那里会合。梁国目前已不适合再做停留,恰逢前几日故人来信,在齐国枫潞城尚有落脚之处。我们此行不妨先以枫潞城为目标,待抵达后再做打算。”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
叶知蘅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虽说苏巽的方案严丝合缝,中间容不得半点差池,可剜心取血的伤情至少需要卧床修养半月以上,他如何经得起这般紧锣密鼓地奔波逃杀?
“我自有办法,你不必忧心这些。”
苏巽本人对此却似乎不甚在意,抬袖拭去嘴角的血痕,再次将昏迷不醒的段云泱揽在怀中,神色间竟染进了些从容宁静的意味。
苏巽的决定叶知蘅一向不会置喙,压抑下心中的担忧点了点头,他催动怀中的傀儡宝石,驱使着傀儡车愈发快速地奔赴城西,只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横跨了数十里路程,抵达了段府大门前。
元若拙等人早已焦灼地等候在门外,倏然撞见周身浴血的段云泱与苏巽,惊呼还来不及出口,叶知蘅已经逼音成线将事情始末大致告知。饶是心中仓皇无措,他也深知时间紧张耽误不得,强忍着泪意颔首,便领着众人向府内走去。
段府表面看上去与一般宅邸别无二致,地下却经过裴殊的特殊设计,占地面积极为广大,也有专用的通道与玄霄阁相连,只不过平时不予轻易使用,段云泱平日豢养的暗卫也栖身于此处。
鉴于情势尚未明朗,为避免人心惶惶,段云泱身中化生散之事暂时不便声张,叶知蘅与元若拙于是屏退了左右,领着段苏二人来到一间密室之中。
苏巽将段云泱轻柔地放倒在石榻上,只觉得触手滚烫,顿时意识到化生散的毒素已经开始在他体内扩散,取血解毒迫在眉睫。
深吸口气平复下心绪,他向着叶元二人点头示意,便脱下破损的软甲,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剥去外壳嚼碎咽下。
辛辣刺激的津液顺着喉咙一路灼烧进丹田之内,刹那间苏巽只觉得有什么事物在体内悄然崩碎,紧接着澎湃浑厚的内息从丹田处向着周身百骸迅速蔓延,片刻已经将原本枯涸的经脉生生胀/满。
江湖中习武者修炼素来循序渐进,内息的强弱与经脉坚实与否息息相关,最为忌讳的正是内力的骤然暴增,稍有不慎便可能爆/体而亡。
苏巽体内长期内力虚空,受损的经脉比常人更为脆弱。此刻为了争取更多时间不计后果地释放内力,经脉被撑起的瞬间,他仿佛被当胸刺入一剑,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心脏扩散到指尖,胸口发闷,一口血顿时喷了出来。
然而此时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迟疑,尽管痛苦难耐,他依旧竭尽全力引导着内力,冲破经脉中淤堵的层层障碍,向着心脉处稳定汇流。
感受着中正平和的内息通过筋络相互衔接,交织成繁密坚实的网罗,他才颤抖着吐出一口气。不过是小半盏茶的功夫,他的体力业已消耗得七七八八,因疼痛而浸出的冷汗在身下汇成小小的一泊,面色惨淡,神情却依旧坚定。
他抬眼望向元若拙:“开始吧。”
几滴清泪在元若拙眼底飞旋,他眨眨眼抑制住鼻尖的酸楚,勉强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柜中取出两盏青玉碗和一柄玉匕首。
化生散毒性酷烈,寻常器皿根本无法承受它极强的腐蚀性,几息之间就会化为脓水,唯有生性温润的青玉能暂时耐受住毒性的侵蚀。
苏巽体内的毒血同样无法长时间留存,故而元若拙在他运转内力时先行调制好了送服血液的药剂,以便在取血完成的即刻就能喂段云泱服下。
接过元若拙递来的匕首,苏巽闭合双眼,通过内视感受着体内毒血与内力的走向,全力以赴在心房处集聚内息,在内力强度攀升至顶峰的刹那,将匕首对准聚合点深深刺入!
匕首没入的瞬间,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渊之中,周遭的一切顷刻间寂静无声,所有的感官被一霎磨灭。然而紧随其后的便是烈火烧灼般的剧痛,在身体的每一处接连不断地爆发,连骨缝中也不可遏止地泛起酸疼。
紫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淅淅沥沥滴下,元若拙急忙用玉碗盛装。苏巽这一刀尽了全力,伤口极深血流如注,短时间血液便盛满了大半碗,而他的面色也迅速灰败下去。
“血量足够了,苏公子,快停下来!”
元若拙咬紧牙关,右手一连数道银针封住苏巽心脉大穴,左手玉碗下扣,毒血立刻与事先调好的药剂混合在一处。
化生散的毒性何其猛烈,几次呼吸间几乎将元若拙施下的银针腐蚀殆尽,苏巽强自忍耐着痛苦与晕眩,再度将内力汇聚在匕首刺入之处,双手发力,将匕首生生拔出!
叶知蘅与元若拙几乎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苏巽的生死在此一举,倘若来不及以内息封锁住血管的伤口,他很快便会因大量出血而不治。
伴随着匕首“当啷”坠地,苏巽整个人剧烈颤抖了一刹,便脱力般倒了下去。
叶元二人立时扑上前去查看,只见他虽然口中溢血,胸口却并未有多少血液渗出,高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元若拙更是如释重负地叹口气,泪水转眼间划了满脸。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到不会说话了……顶着锅盖默默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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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缚灵(高高高虐)
铺天盖地的剧痛抹杀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眼前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黑,苏巽却心知自己此刻绝对不能松懈,否则脆弱的心脉将很快支撑不住。
狠咬舌尖,用痛感刺激着神志,他竭尽全力调运剩余的内息模拟破损处筋脉的运行方式,叶知蘅则用傀儡针迅速将伤口从里至外层层缝合。
另一边元若拙快速来到石榻旁,手中动作不停,十指翩飞间迅速解开段云泱被封禁的要穴,在毒素流窜的同时,发力捏住他下颌,将含着毒血的药汤送入口中。
紧接着他登上石榻,在段云泱身后盘膝坐定,双手掌心抵住他的脊背,淡白色的氤氲雾气很快从周身散发开来,在头顶凝聚成阴阳相生的太极图样。
段云泱周身伤痕细碎,化生散毒素游散在身体各处,单单靠脏腑的转化,显然来不及在毒发前将所有药力吸收,因此还得靠外来的力量加以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