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不知您可知晓那人的下落?”
段云泱的眼眸刹那间亮起,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攀附上一截浮木,立刻欣喜万分地迎了上去,老板却轻轻摇了摇头,笑言道:“你们所寻之人我确实未曾见过,只是你们若对近日发生的怪事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数说一桩。”
面上的愉悦神情不由收敛了些,段云泱轻叹口气,思虑片刻仍是停下了脚步,微笑拱手:“……愿闻其详。”
老板也是个娴熟的生意人,见成功引起了对方的兴趣,急忙招呼小厮布置好洁净桌椅供段裴二人落座,又趁机上了些饭食在桌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要说这近日的怪事啊,还非长乐街上那家明鉴坊莫属。那明鉴坊是家老字号的当铺,家大业大,雇佣的伙计同样是精挑细选而来的实诚人,多年来也没出过什么纰漏。可五日前,这当铺中竟有一名小厮起了歹念,将铺子中成色最好的一枚羊脂玉扳指偷了去!”
“此事左右是掌柜识人不清,又哪里算怪事一件?”裴殊见这老板半晌说不到正题,心下念着时间紧迫,忍不住出言催促,“您可别只是拿我们寻个开心啊?”
“公子莫急,此事怪便怪在此处,要知道这窃玉的小厮不是别人,正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徐林。此人的温驯良善、老实忠厚可谓无人不晓,明鉴坊的掌柜对其也是赞不绝口,截至今日已在当铺足足帮工了五年有余。如今竟一时鬼迷心窍犯下这种事,自然惹得掌柜雷霆震怒,要求他返还赃物,更是一举闹到了枫潞城的县衙。”
馄饨铺老板越说越是兴奋,眉飞色舞不说,原本平实的语言也显得越发添油加醋:
“这还不算最为吊诡之处,徐林窃玉的举动早已被旁人察觉,人证物证俱在,他却哽死不肯承认,辩称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说那玉扳指也不是什么寻常物什,早在失窃之前,约莫两三年以往,就有说法流传开来,称此物有时会在夜间幽幽闪光,诡异的很,或许徐林正是被此物摄了魂也说不定……”
这样毫无逻辑可言的妄加揣测实在叫人难以忍受,饶是裴殊涵养极好,听着听着也忍不住生生拉长了一张脸。段云泱原本也有些烦躁不安,然而在注意到老板的某些措辞时,他心中却微微一动,脑海中不禁泛起联想:
徐林一反常态盗取玉扳指是五日以前,若按照苏巽等人的脚程,那时正好是他们抵达枫潞城的时点附近。而且自三年前伊始玉扳指开始出现异状,这也与盘古离开玄霄阁的时间不谋而合,更遑论此处同样是他与苏巽约定相见之地……
许多线索看起来全无联系,细细想来,却依稀能窥见些许端倪。
他当即英眉微蹙,正色问道:“敢问老板,徐林其人现在何处?”
老板见状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大意便是此地民风淳朴,当铺掌柜虽然恼恨徐林窃玉不还,但念在他多年来帮工辛苦的情分上,也并未过多追究,只是让他卷包袱走人了事,眼下他赋闲在家,住所就在城北铁匠铺的不远处。
消息探听完毕,段云泱也顾不上处理桌面上业已冰凉的两碗馄饨,将一枚雪花银锭交给老板作为报酬,便与裴殊马不停蹄地向城北徐家赶去。
作为枫潞城北的地标建筑,铁匠铺并不难找,段云泱与裴殊在铺子附近打探了一番,很快找到了徐林所宿的竹楼,当即也不作耽误,走上前去叩响了门扉。
也不知是否被前几日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敲门声响了好一阵,才有人缓缓从房内把门打开:“请问你们是……”
“不知徐林公子是否在此?”段云泱开门见山,温声道,“鄙人姓段,是位四处游历的江湖客,与这位裴公子一道来此,是听闻明鉴坊玉扳指异象一事,特来向徐公子请教。”
“我、我就是徐林,”门内那人犹疑半晌,很是警惕地探出头来,日光漫上他的面颊,依稀是个五官端正、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你们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先进屋吧。”
见他语气畏畏缩缩,似乎仍旧忌惮着什么,段云泱与裴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跟着徐林进入了小屋中。
屋内陈设很是简单,但打理得极为干净,窗边还布置着几坛花草,想来平日里颇费了一番心思打理。徐林为二人寻来两张矮凳坐下,犹疑的眼神在他们身上逡巡几轮,终究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苦涩地道:
“说来可笑,玉扳指之事我向掌柜的陈述了许多遍,又苦口婆心告知旁人,却始终没有任何人相信,落得了个被驱赶赋闲的凄惨下场。没想到你们两个外乡人,竟专程来打听这件事,实在是……”
“不瞒徐公子,这枚玉扳指或许与我们正在寻找的人有着密切关联,还烦请你详细地将事件始末告知于我们。”段云泱闭了闭眼,勉力掩去满目的疲惫焦灼,“尤其是这几日你是否见过两名远到而来的外乡人,其中一人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
徐林微微一愣,忽然痉挛似的抵住眉心,片刻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我也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每每回忆起来都头痛得很。只依稀记得几天前的夜里,我在清洁积灰的货架时,不慎碰到了隔层中的玉扳指,紧接着眼前闪过一阵强光,那之后我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
“浑浑噩噩之中,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取下扳指戴在手上,就连夜离开了明鉴坊。接下来我取路向北来到城郊,正好遇见了一队护送着马车的黑衣人,随后我将扳指摘下交给马车中的一人,再迷迷糊糊回到城内,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马车?黑衣人?”
要知道墨棠小队的众人正是身着黑衣!
段云泱此前并不知晓苏叶二人率领着墨棠队一道离去,刹那间简直要惊呼出声,好不容易压下了汹涌的情绪,定定注视着徐林,逐字逐句地问道:“你可还记得马车中那人形貌如何?他们拿走玉扳指后又前往了何处?”
“那时光线昏暗,我又神智不清,实在回忆不起那人的模样……只是交换扳指时,好像隐约望见那人耳后,有一点米粒大小的红痣。至于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仅仅瞧见他们向枫潞城北的山中走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人修长的后颈,耳后的肌理肤光如玉,一粒朱砂痣静静点缀在细腻的肌肤上,红与白的对比极致鲜明。
段云泱的眼眸灼灼亮起,心跳因为狂喜变得激越,强烈的悸动几乎要喷薄而出。他也不顾对方惊诧莫名的眼光,蓦然伸手握紧了徐林的双掌,眉梢眼角满溢着由衷的愉悦与感激:“多谢徐公子告知,你可算解了段某的燃眉之急!”
倘若徐林见到的那人正是苏巽,这一切真可谓是铁鞋踏破,柳暗花明!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哇这是要见面的节奏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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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重逢(香艳预警)
二人从徐林家中离开,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尽管天色阴沉浓云翻卷,段云泱却连一刻也不愿再耽搁,满心惦念着前往山中一探究竟,简要记录下行踪放入随身携带的械鸟之中,随后向众人栖身的客栈方向放飞,便与裴殊一道奔赴城北郊外。
枫潞城北部是高耸的流霞山,虽然不及连横山脉陡峭,也算是齐国境内的地势制高点之一。根据徐林的指示,段云泱与裴殊很快找到了他五日前交出玉扳指的地点所在,正位于一棵断裂的枯树附近,与他的描述并无出入。
“看来烛阴阁下他们或许是在此处取道进入了山中,”裴殊拧眉沉吟,“可是流霞山中人迹罕至,连个适合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更遑论寻医问药了,他们却是为何要前往此处?”
段云泱摇摇头,俯身仔细查看附近地面,所幸这几日并未降雨,依稀还能分辨出土地上留下的车辙足迹,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可别忘了那枚古怪的玉扳指,既然有人借徐林之手将它交到阿巽手里,它本身又有摄人神智的功效,只怕目的便是将他们引入山中。”
但愿那人没有恶意,但愿苏巽的身体尚且支撑得住……
他此时无计可施,只能暗自祈祷,却冷不防天际一道刺目的炫光闪过,紧接着隆隆的闷响远远传出,正是惊雷大作,山雨欲来。
“云泱,这天色看起来不太好,只怕很快便会大雨倾盆,我们要不找一处石檐暂时避避雨?”裴殊环顾四周,抹了把额上渗出的汗滴,“我们已经沿着车辙印走了这么久,却依旧在树林中穿梭,连处岩壁也没见着,真是奇哉怪也。”
闻言,段云泱也不由蹙起了眉,按说这落霞山中地势崎岖,怪石遍布,他们又沿着同一方向前进,绝无可能过了半个时辰也寻不见一处石壁,除非……
脑海中灵光一现,他轻拍裴殊肩头,凑近耳畔低声道:“你看看这四周景致,是否格外眼熟?”
裴殊环顾四周,神情迷惘:“可咱们附近都是参天的古木,树木之间能有多大差异,左右望上去也没什么区别……诶,这株中部被雷击烧焦的枯木,我们约莫一刻钟前不是刚见过么?”
“这就是古怪之处,”段云泱单手支住下颔,沉吟道,“我总有一种猜测,从我们发现马车痕迹与脚印开始,身周的气氛便变得有些怪异。说不上多么危险莫测,但能量的波动却极为不寻常。或许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始终在围绕着这一处打转,不论走出多远都会回到原点。”
“你是说此处存在着某种阵法?”
裴殊眼眸一亮,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在随身行李中翻找一番,取出一柄通体透亮的伞状物事,寻了处泥土松软之地浅浅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