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不轻不重地一跳,似是山岳将倾,又如同鸿毛浮水,荡漾开绵延不绝的涟漪。
段云泱情难自抑地贴近他鬓发,苏巽亦低低喘息着,身子仿佛浸在了温热的水里,不由自主地一寸寸发酸发软,脱力般躺倒在软榻之上。
室内温暖,他未着鞋袜,散开的下摆中现出一截小腿莹白如玉,脚腕精致瘦不露骨,连趾尖都泛着细腻的粉。
狭窄的空间中,气氛顿时变得浓重而旖旎。
罗裳轻解,玉带中分,十指相扣,似水缠绵。
刹那,便是永恒。
马车外风声呼啸,将车中暧昧的轻响掩盖无痕,雪落却是轻柔无声,仿佛唯恐惊扰了这方寸天地的甘甜醇美,爱恋情浓。
果不出段云泱所料,次日傍晚时分,一行人便抵达了绍阳城郊。
此刻风停雪止,灿烂的夕阳晚照,更不复前几日刺骨寒冷,苏巽终于能获得许可下车透透气,却奈何腰身酸软,走下阶梯时腿脚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立在车旁的段云泱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他打横抱起,顺势在耳后偷香一口,笑得很是促狭。苏巽黛眉微皱,轻嗔着推了推他手臂,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怀抱,但说什么也不肯松开那人一只手掌,张扬又亲昵地交扣着手指。
身边围观群众自然发觉了二人的异样,凌珂裴殊忍不住轻咳一声,心照不宣地别过脸去,叶知蘅则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面色愈发阴沉。
元若拙的视线在众人间逡巡,他毕竟尚且年幼,诸多人情世故还不甚明白,眼下瞧着苏段二人亲密无间,心中不免有些向往,正准备同叶知蘅言说一二,额角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当即按捺不住闷哼一声,神情痛苦地抵住了头。
这种感觉很陌生,心底却没来由地觉得似曾相识。脑海中似乎有某些画面倏然闪过,却又支离破碎,不可追溯。
“元宝,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么?”
叶知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关切询问,他却抿唇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目光则投向了遥远的东方——
药王谷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长胖的苏苏更可爱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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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云雨
“叶大哥, 过不了几日, 便是除夕夜了吧。”
元若拙沉默半晌,突然毫无预兆地蹦出这样一句。叶知蘅莫名其妙地望他一眼,也并未深思, 只是点了点头:“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七, 再过三天便是新年了。”
“五年前内乱爆发,药王谷就此覆灭,大火从除夕之夜开始燃烧,一直持续到三日后才堪堪停息,师父也在随后身中化生散之毒,元宵节当日便不幸身殒。”
极目远眺,元若拙长叹一声, 嗓音不可避免地带了些沉闷与苦涩:“说不上为什么,五年来每每临近春节时分, 这头痛之症便会频繁发作。想来或许是因为我太过懦弱无能, 不仅没能救回师父的性命, 甚至连每年返回药王谷进行祭拜也做不到。如此无情无义, 上苍也看不下去, 才罚我禁受这些苦楚。”
“你这小不点,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叶知蘅见他越说越是不像话,忍不住抬手赠了个暴栗,没好气地道,“你自己就是医者,又怎会不知行医诊断最忌心神不宁?人之生老病死自然有其规律, 又岂是所谓上苍的意志能轻易决定的?”
他素来是严厉冷漠的性情,近些时日又与元若拙聚少离多,尽管心中担忧不已,却依旧不知应当如何出言劝慰。元若拙定定地瞧着他,出神地碰了碰前额被轻敲过的地方,忽而嘴角一勾,浅浅笑道:“叶大哥,你可真是不会安慰人……不过多谢你,眼下我觉得好受多了。”
眼见那人一张小脸因为持续的头痛苍白失色,眼角也微微发红,看起来好不惹人怜惜,叶知蘅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浸入了酸涩的水中,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只得伸出手将元若拙拥入怀抱,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后背:“没事的,别再胡思乱想了,有我在呢。”
“嗯。”
元若拙认真地点点头,反手环抱住那人宽阔的背脊,全无防备地垂落了眼睫。叶知蘅的怀抱中有傀儡阻隔,非但冷冰冰的毫不温暖,甚至有些坚硬得硌人,但他偏生觉得坚实宽阔,飘摇不定的心不知不觉间安定下来。
不远处的段云泱与苏巽很快留意到二人的动作,苏巽仔细观察了一番元若拙的面色,不由关切问道:“若拙的气色看上去有些不佳,可是身体不适?”
“唉,老毛病了,”段云泱怅然摇头,神情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他这头痛之症是离开药王谷时便带来的,这五年里每逢春节左近便会发作,往往持续数日不曾间断,唯有借助医圣留下的云勾玉才能略微缓解一二。”
“云勾玉……是若拙平日里佩戴的那枚吧。”
苏巽眸光微凝,定睛细视,只见元若拙修长脖颈间一枚红绳悬挂的勾玉显眼分明。勾玉通体呈现出剔透的青色,其中点缀着几丝絮状的淡白纹路,望上去犹如流动的云影,正应了这枚玉的名讳。
只是说来也奇怪,这勾玉形状虽精美,却不算完整,似乎应该存在另一枚玉与之匹配。不过此玉乃医圣遗物,想来自有其神通之处,他也不便多加揣测,沉吟片刻,仍是按下不提。
二人前去慰问了几句元若拙的身体状况,叮嘱他近几日注意多加休息,便返回了车中,随队伍一道进入绍阳城内。前来接应的平昌军早已守候在城门附近,与段云泱等人会面核实了身份,便护送着众人取了条僻静的小道,返回惊羽侯府。
得知少主人即将归来,府中上上下下登时忙活的不可开交,加之此次段云泱突然离府的原因是为了挽救爱人性命,这个故事便在口口相传中变得愈发扑朔迷离。截至众人返回之日,流传最广的版本已将小侯爷的意中人描摹为草原上见者心折的绝代佳人,容貌堪比明珠璀璨,世间罕有。
因此苏巽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明所以地顶着“草原明珠”的名号入驻了惊羽侯府,并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隆重接待。平日里段云泱极为活泼可亲,府中下人也并未如何拘谨,热情周到地嘘寒问暖不说,甚至自作主张地筹划了一系列欢迎活动。
至于段云泱,在回府后便被借故支到一旁,好不容易打听到苏巽的消息,这才惊觉那人已被明明白白地安排进了府中浴池,当即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忙不迭向浴池所在处赶去。
要知道苏巽尽管服下了净寰莲,身体恢复却远非一蹴而就,眼下的状况还算得上十分虚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果不其然,等他赶到雾气氤氲的水池旁,苏巽早已靠倒在池壁旁,面色潮红双眸紧闭,只怕是孱弱的身子受不住热气的蒸腾,加之室内颇为憋闷,这才抵受不住晕了过去。
他不禁又是怜惜又是无奈,急忙三两下擦净了苏巽身上的水迹,又寻了件洁净浴袍为他裹上,这才匆匆抱着人返回了自己的卧房中。
所幸他到得及时,苏巽只是昏迷了小半刻钟的功夫,便悠悠醒转过来。
被生生热晕的滋味绝不怎么好受,他费了些功夫才按捺下肺腑中的烦闷恶心感,唇角轻勾,绽开一抹荏弱的笑容:“……侯府众人当真热情的很……”
段云泱伸手探了探他前额,确认没有异样的潮热,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不无懊恼地道:“好在你没什么大碍,否则我定不会轻饶了那帮不知轻重的家伙。他们整日也不知道在府中鼓捣什么,脑子里装的净是些颜色废料,来日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想起苏巽尚未用过晚膳,段云泱取来提前嘱托厨房备好的饭菜摆在床边,又端了杯掺盐温水送到他嘴边:“他们未免也太放肆,平日里和我胡闹也就罢了,今日竟然连累你受苦,真是大大的不该。”
“不妨事,他们也是好意,赖我自己不够小心,”温热的水流滋润着干涩的喉咙,苏巽抿下小半杯清茶,顿时觉得身体爽利了不少,于是也生出几分调侃段云泱的心思,打趣道,“常言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侯府中的僮仆活泼如此,想来与他们的主子颇有相似之处。”
“一派胡言,世人皆知惊羽侯为人君子端方,我段云泱岂是那样不知所谓的人。”
色泽浅淡的眸子眯起,眉宇间洋溢着狡黠的神采,段云泱蓦地凑近苏巽耳畔,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只对你一人方寸大乱,理智全无,岂不美哉?”
这番话语杀伤力太强,苏巽险些被茶水呛到,压抑着轻咳几声,从耳根到侧颊登时粉红了一片。他向来对段云泱的甜言蜜语毫无抵抗能力,纵然是过往误会尚未解开、怨怼难消之时,也不免丢盔卸甲败下阵,眼下更是溃不成军,羞赧得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他于是也这样做了,将茶杯塞回段云泱手中,便一言不发地拽过锦被蒙住头,说什么也不肯再与那人对视。
“阿巽,阿巽?”
段云泱隔着被褥拍了拍他肩头,见对方毫无反应,不由得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