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山修道，不曾是为成仙。
师父让他等，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的人，让他胸膛里重新长出温热的心。
他回握住了师弟的手。
荀枝偷偷地对他说：“师兄，你们都成仙了，我就留在这里替你们看着福禄山，哪日你们再回来，也有地方可以落脚。”
成仙的人哪里会再回来呢？
他心里这么想，以为荀枝是不知道的。
山里的烟火升起来了。
他的神识看见荀枝坐在院子里，对着他送的那些花草说：“我是个废灵根，不能跟着师兄们修道成仙，也什么事都不会做……”
落下的眼泪是涩的。
小少年抹着眼泪，可怎么也抹不干眼睛。
“我在山上生火学做饭，要是做得好吃，说不准师兄们想吃我做的菜时，就会从天上回来了……”
隋臻心里转了千百回，他想出声去安慰荀枝，却到底没有开口。
他在想，他喜欢荀枝做的饭菜。
所以，他不会走。
第55章
149.
荀宿竟然还能化成马的模样，我坐在他身上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太明白。
骑着白骏马的裴师兄看我摸着荀宿油光发亮的黑鬓毛，啧了一声，说：“别的也不会，净会些讨好荀枝师弟的本事。”
荀宿朝他呼哧地喷了一大口白气。
我心里想，其实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跟在师兄们背后。
大概是我前世修了福报，今生才能遇到师父和师兄们。
人间待了这么长的时候，算着也到了该回福禄山的时候，也不知江师兄和师父在山上怎么样了。
裴师兄说：“师父前些时日才传音过来，说山上一切皆好。不过江靳……”
他说到此处，忽然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紧张起来，问：“江师兄出事了么？”
裴师兄说：“是啊！”
他说的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可我觉得奇怪，江师兄和师父在一起修行，怎么会出事呢？
裴师兄说：“他修行时不慎摔到了脑子，恐怕摔傻了，会控制不住地说胡话。师弟听他说了甚么瞎话，都不必当真。”
我点了点头，心道这也没关系，反正江师兄先前也常常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150.
“他睡着了？”隋臻拉开布帘，垂眼看着蜷着身子靠着裴应打盹的荀枝。
裴应说：“还喜欢蜷着身子睡，从上山以来便是如此。”
隋臻说：“你还嫌过他。”
裴应转过脸，看向天上圆圆的月亮，道：“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哪有心思去顾另一个成日哭哭啼啼的小孩。”
他说着，食指屈了起来，在荀枝脸颊上轻轻地刮了刮。
荀枝的睫毛动了动，轻轻地叫了声：“师兄。”
裴应笑了笑，说：“也不知他叫的是哪个师兄。”
隋臻面色不改道：“是我。”
裴应道：“隋大师兄，你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么？怎么这等事还要自居，还有没有肚量了？”
隋臻说：“没有。”
裴应：“……”
151.
隋师兄将龙脉补好后，我们便动身回福禄山了。
我还没从裴师兄的鸿羽凤上下来，江师兄就乘着飞剑过来，一下子把我按进了怀里。
他捏了捏我的脸，仔细地看了看，道：“师弟又瘦了，定是那两人没有好好照顾你。”
裴师兄坐在鸿羽凤上冷笑道：“要搁你来照顾，师弟早没了。”
江师兄并不搭理另外两个师兄，就抱着我落在了地上，脑袋在我脖颈上蹭了蹭，神情委屈巴巴地说：“师父也不让我去找师弟……”
我握住江师兄的手，说：“江师兄，你的脑袋还好吗？”
江师兄：“我的脑袋？”
我说：“裴师兄说你摔到了脑袋，差点变成傻子。”
江师兄勃然大怒道：“他才摔成傻子！”
我说：“没有关系，师兄，你摔成傻子也比我聪明的。”
152.
裴应刚刚落地，就听到荀枝说了这么一句。
他看江靳那一脸想说甚么又说不出口的神情，忍不住别过脸，抵着唇笑了起来。
第56章
153.
隋师兄先去同别门的仙友谈了些事，故而回来的比我们要慢一步。
“隋臻被天雷劈没了几年道行，”师父同我说，“不过他也是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回来再筑一遍基就是。”
师父刚说完，隋师兄就推门走了进来。
师父立即摆出一副心痛的神情，捋了把白胡子后，道：“阿臻，你终于回来了！过来让为师看看。”
隋师兄淡淡地看了师父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说：“我皮糙肉厚，不打紧。”
师父说：“为师给你最好的丹药，回去好好养养身子。”
隋师兄说：“不必，我皮糙肉厚。”
师父说：“……你个臭小子，非要抓着为师说错的一句话不放是不是？”
隋师兄说：“是。”
154.
师父说不过隋师兄，胡子都被气得炸了起来。
他呼了两口气，又转回头来问我：“阿枝，你跟着裴应在人间修行得如何了？”
我对灵气周转已经渐渐得心应手了，咒诀也记得很牢了，便信心满满重新化了遍形给我师父看。
师父说：“……裴应教你的？”
我说：“是我自己参透的。”
我不仅会变猫耳朵，还会变兔子耳朵了。
说罢，我又阖眼捻决，变成了只短腿的白猫跳到了木桌上，朝师父喵了一声。
我坐下来，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后，就仰起头等我师父夸我。
隋师兄走过来，在我鼻子上一点，说：“胡子没有变。”
我眨了眨眼，在腮帮子两边变了几根白胡子。
大师兄的手背很白，隐隐能看到青筋的颜色。我伸出舌头轻轻舔舔他的手背，他面上带笑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阿枝真厉害。”
155.
元真仙人想，荀枝要是真被宠坏了，那福禄山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思来想去，还是特意单独留下了隋臻，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身为大师兄，要好好保护好阿枝。”
隋臻说：“我会。”
元真仙人又说：“为师看江靳和裴应那俩小子心思都多，他们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要去拦着。”
隋臻眼中神色微动，道：“我明白。”
156.
他出了元真的院子，就又去给小师弟送了一盆君子兰。
荀枝亲了亲他的下巴，又去亲他的唇角。他骨节分明的手穿插在师弟柔软的黑发中，抚过少年的肩胛，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身。
他的屋中仍旧是熏烟缭绕，但他已不会再被那些梦魇缠身。
荀枝伏在他身下，喘息声带着浅浅的哭腔。两人温热的身躯贴在一起，隋臻的花枝绕过荀枝的大腿，缠住了那微微立起来的小东西。
荀枝被他抓着的手发着颤，小声地说：“师……师兄，那里进不去的……”
但还是刺进去了。
荀枝想伸手去抓那胡作非为的枝条，却被隋臻按着。
隋臻亲着他的耳根，说：“觉得痛，就抓着师兄的手。”
荀枝嗯了声，他反抓住了隋臻的手指，却还是被那一下撞得落了几滴泪。他全心全意地信着隋臻，无论隋臻要他做甚么，他都会顺着对方的话做。
倘若情意是风月，那荀枝的那一轮明月，就只归隋臻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