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兴五官都难受的揪到了一块儿去, 骆老爷放缓语气,轻声问:“下午那么大阵仗, 抬的什么去迎风阁了”
佟兴眼珠子在眶内转了两圈,仍旧紧紧闭着嘴。
“不说是吧?”骆老爷作势起身:“我去问韩将军!”
“哎哎哎!”佟兴赶紧拉住他,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又把骆深的事情搅合黄了, “就是……少爷昨夜去了几个大铺, 将现银都取了出来。”
骆少爷皱眉望着他。
佟兴撒开拽着他的手, 站远了些:“今日又去各大钱庄转了一圈,凑够了十万两银子,下午给韩将军送过去了……”
骆老爷眼睛瞪的牛眼一般大。
佟兴匆匆喊一声:“小人告退!”撒腿跑了。
现场人数众多, 骆老爷倒是没有立即发作,只难以置信的看向骆深。
骆深仍旧在发呆。
骆老爷堵心堵肺的想:“这韩将军到底给我儿下了什么药,还没完没了。”
坐台之上,刘副将顺着韩将宗的视线看了一会儿,问:“你说你看上他哪里了?”
“说不上来。”
“我思来想去,这事情不对劲。”刘副将说:“他筹集了好些天,都没有筹够,但是昨天一日夜的功夫,就拿出来十万现银!这分明能拿出来,还要拖着我们这么久。”
韩将宗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各个铺面的周转都要用现钱,他做生意的,当然要留着些后路。”
刘副将冲口而出顶了回去:“现在后路就不要啦?”
韩将宗被顶了一句嘴,但是不恼不怒,反而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刘副将简直没眼看他的表情。
一旁的孙家成凑过来,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我有点担心,有钱人家的少爷不好搞,眼界宽,视野广,将军你再这么好哄,你们能长久吗?”
韩将宗没吭声。
孙家成罕见的没有被怼,松了口气。
韩将宗:“那我叫他回来,把银子还给他。”
孙家成难以置信看着他。
韩将宗骂道:“是,你又想要人家的钱,还在背后不盼着点好。你这人怎么回事,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不,我不是,”孙家成瞬间垮台,哭笑不得的摆手,“我这人居安思危,操心……”
“别操心了,老的快。”韩将宗冷笑了一声,“看你脸上的皱纹。”
这话击中孙家成的内心,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远处的骆深站起身来,手中端着酒杯往这边而来。
韩将宗清了清嗓子,不甚明显的坐的板直了些。
孙家成偏头看着那身影,干巴巴的说:“确实比一般人长得好看,腿也长,腰也窄……”
韩将宗抿唇不语,眼中神色阴沉沉的扫了一眼他。
一旁的刘副将也使劲儿瞪着他。
孙家成的眼睛仍旧陷在骆深身上拔不出来,韩将宗冷笑一声,问道:“我就问你要不要那十万两银子吧。”
孙家成转头看他,重重点了一下头。
“那就闭上嘴。”韩将宗阴恻恻的说。
跟被爱情迷住双眼的人没法好好聊天,孙家成紧紧捂上嘴。
骆深走到桌前,脸上表情维持的很好,同几人依次打过招呼,才对着韩将宗举起手中的杯子来:“将军可有时间共饮一杯吗?”
时间当然有,喝一晚上都没问题。
但是当然不能这样说。
韩将宗:“坐下说。”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整晚上敬酒的人无一不是站在桌前,就连江太守也不例外。
骆深犹豫了一下,随即坦然坐了下去。
二人面对面,周边温度一下子水涨船高,将深秋寒冷逼退下去。
这气氛不是一般的气氛,刘副将不愧是军中拍马第一人,立刻把孙家成提溜走了。
周边人数锐减,一方天地安静寂寥,与别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骆深再次举起杯,声音同他今日穿在身上的衣裳一样得体又温和:“将军明日要走,却还欠着我两个诺言。”
韩将宗总算没让他喝白水,端杯同他一碰,默许了他今晚可以喝酒。
二人喝完一杯,俱都面不改色。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因为骆深常醉酒,实在不像是能喝的人。
骆深给他斟满酒,就倒满自己眼前这一杯,再次朝他举了起来:“一是曾要我带着您去各处看风景,事多忙碌没来得及。二是曾许诺要教我练武,将军辞别的突然,恐怕也来不及了。”
韩将宗看他率先喝完酒,眉梢一挑,吩咐站在远处的家仆:“换大盏。”
骆深看着他未动的满杯酒,抬了抬下颌。
韩将宗沉沉笑一声,喝了那杯酒,然后反手将杯子一扣,扣在了桌面上。
是不必再倒的意思。
骆深伸手沾了沾杯底一点酒渍,伸出手指在桌面写字,酒桌乃是深山里头的百年红木制成,本就颜色深暗纹路紧密,再刷上一层桐油,添了光泽的同时更加暗沉。
白皙手指细长,缎面一样泛着光泽游走在桌面之上。
指尖水渍荧光一闪,在桌上留下几道阴影。
韩将宗随口问:“写的什么?”
“一句诗。”骆深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家仆取来大盏,给二人依次换上,韩将宗端起酒壶来倒满。
一壶酒,竟然只得了这两大杯。
韩将宗:“如今你倒大胆,什么都敢说了。”
骆深看着他,低声说:“我怕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皮肤细腻而干净,在灯下发着光,红透的唇色像处在雾气中的枫叶。
韩将宗看着他:“成,你既然明说了,我也不是扭捏端着的人。”他丝毫不停顿的磊落道:“我确实喜欢你。”
骆深定定注视着他,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来。
“这样,你既认错,就该罚。”韩将宗把两盏态度强硬的往他那边一推,不容置疑的说:“一般都是三杯,我不为难你,喝这两杯就行。”
骆深看了一眼那两盏堪比碗大的透亮清酒。
韩将宗:“喝完之后,前事一笔勾销我再不计较半个字。然后,咱们再说以后的事。”
骆深纤长眼睫一眨,眼睑卧蚕跟着微微一动,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阴影。
下一刻,他薄唇轻微一勾,端起眼前那满满一杯来扬手灌了下去。
喉咙上下滚动数次,韩将宗耳力极佳,清楚听见酒入深喉传来的细微叮咚声。
几息之后骆深搁下盏,口中含着最后一口,隔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他自顾伸手又去拿另一盏,韩将宗却伸手往那上头一扣,抵在了宽厚掌心里。
“能行吗?”他低声问。
骆深唇上染了水,晶莹剔透转着光。
那光泽一闪,略带着涩哑的声音传出来:“男人还能说自己不行吗?”
韩将宗眯了眯眼,移开手。
骆深又尽灌了下去,将空盏往前一推。
韩将宗将菜给他推过去,一来一去,桌面情形陡然变换。
骆深一口菜不曾吃,一壶绵酒下肚烧人脸额发烫。他松了松衣领透气,然后拿过酒壶倒满那两大盏。
韩将宗主动勾过去一盏,说道:“我明知你有胃疼的毛病,还罚你喝酒,这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他说完食指勾着盏边,中指托着盏壁,两指之力将酒提到嘴边,一仰头灌了下去。
骆深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将空杯放回桌上。
韩将宗又伸手勾过另一盏来,手臂将肩上衣裳撑出一个性感而精健的弧度。
“这第二杯,你年轻不经事,我虚长你许多还同你计较,也是我的一错。”他三两口咽下酒,仍旧将空盏扔回了桌上:“这样你不亏了吧?”
骆深仰头看着他,结实的身躯在深夜中热气逼人,投在一侧的影子同人一样高大。
他一侧身,靠在了桌面上,半个身体与那阴影合二为一。
两人一人两杯,桌上温酒顷刻空了两壶。
韩将宗提起翡翠红玉雕珠合盖的一壶信酒来,手腕一斜压低壶口,酒水如流水一般流满一盏。
他没有放回桌上就递到了嘴边,眨眼鲸吞了个干净。
骆深盯着他默然不语。
韩将宗搁下杯,悠闲惬意的撑在桌子上,朝着骆深含混笑道:“省得你说我欺负你,这第三杯,算是饶你的。”
两道下列,刘副将提着孙家成坐在了原来骆深的位置上,几人虽然听不见说话的内容,但是却能清楚看到已经换了大盏。
孙家成胆战心惊看着那海盏,刘副将坏笑了一声:“你就放心吧,将军的酒量可不是说说而已。”
江天坐在一旁,扭头看了一眼那对饮场景,百无聊赖往嘴里扔了颗豆儿,也跟着笑了一声:“二位刚来可能不知道,寻遍整个洛阳,深哥喝酒还没输过。”
第37章
深秋后半夜降霜,但是现场温度过高, 没等落下来就在半空中融化, 蒙到人身上一层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