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看了他一会儿,认命的重复一遍:“去牡丹楼里一起吃饭,你去不去?还有江慎之。”
骆深哦一声,点点头问:“他不审案子,还有空吃饭呢?”
“不是审完了吗?”江天反问。
“我怎么不知道审完了?”骆深看着他,眉尖微微耸起,明朗的眉毛迎着光,呈现稍浅的草木黛灰色。
江天一件不解的盯着他。
骆深转过头继续看着外头,又喝了口茶润嗓子,才说:“两个案子都没给我回信儿呢。”
江天挠了挠头,一时也迟疑了:“……但是我听他说已经审完了啊,要不咱们再去问问去?”
骆家跟知府全是老相识,不大可能审出了结果却不说。
骆深想了想,吩咐佟兴道:“去把秦掌柜请过来。”
佟兴一早觉得他心情不好,多一句话也不说,赶紧跑去了。
半柱香的功夫,秦掌柜很快到了。
他一头雾水的跟着引路人走到卧室门口,站在口处迟疑不前,“……少爷身体不舒服吗?”
佟兴想了想,说:“有点吧。”
他抬脚往里走,秦掌柜心里惴惴不安,没有立刻跟上来,佟兴见状停了停,小声说:“可能是为了之前盐的事……”
秦掌柜心里有了些底,笑着道谢:“多谢小哥。”
佟兴摆摆手,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里头道。
秦掌柜一愣,看了看佟兴。
佟兴指了指自己脖子中央,长着口型说:“嗓子疼。”
秦掌柜慢慢点了点头,推门进了屋内。
骆深跟江天仍旧是那副姿态,两人一道偏着头看着秦掌柜,听他说:“少爷找我。”
骆深直接问道:“之前的盐是怎么回事?”
“找人往里头拌沙石,确实是靳家所为。”秦掌柜老老实实的说:“这招虽损,胜算却大,因此他家便堵了一把,不想少爷天资过人,聪慧无比,眼明心亮如……”
“前段时间我出城遇到的贼人怎么回事?”骆深打断他,继续问。
他坐在椅子上,秦掌柜站着,位置略高一些,因此便微微躬着腰,不至于让骆深头抬的太高。
“也是靳家,”秦掌柜略放松了些:“不过不是一个由头,前事是为了在贩盐上头独占鳌头,后事则是为了……”
他一顿,骆深微微挑了挑眉。
秦掌柜脸上带着笑说:“之前您打过靳霄一顿,他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因此买凶想……收拾您一顿。”
“收拾?”骆深重复一遍那二字,吐出一口气:“怕是要杀我吧。”
秦掌柜没吭声,算是默认。
片刻后,他道:“还好您一直藏着些功夫,又有将军相助,实在是天赐的命运机缘。像您这般鸿运当头的贵人,做起生意来自然是顺水……”
“行了。”骆深说:“差不多得了。”
秦掌柜这成了精了人立刻收声。
骆深诶了一声,唇角挑起一点,牵在脸颊上成了一个小而精致的笑窝:“可以啊,秦掌柜,眼看着骆家你来当家了。”
秦掌柜的表情僵在脸上。
骆深撑着下颌说:“知府都直接找你通告案件进度,我这受害人反倒一问三不知了。”
秦掌柜一早觉察他心情不好。
却没想到如此不好,三两句就要发难。
“张大人来了几趟家中没找到您,后去铺中寻您撞上我,便同我说了详情,由我转告您一声,说脏盐一事肯定会严肃处理,但是买凶一事虽然是靳家所为,但是您先动手在先,不如大事化小……”
他干脆利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又悲且恳切:“实在是少爷最近太忙了!”
骆深垂着眼看他。
秦掌柜痛心疾首的说:“就算少爷不找我来,我这两日也正打算来一趟同您详细说一说……”
骆深笑一声:“你人在眼皮下,才说打算来,怎么之前不来?”
言及此,秦掌柜也豁出去了,说:“今日将军不是走了吗?您闲下来了,也有时间了……”
他觑着骆深脸色,只觉得越说他脸色越难看。
骆深听完还咬着犬齿笑了笑。
那笑也十分可怕:“是吗?”
第40章
秦掌柜艰难的点了一下头。
意思很明确:是, 但是我不敢说。
秦掌柜静静等着他的怒火。
心想:“他一直都是潇洒倜傥的模样,碰到事情也是能动手绝不叨叨,比如打靳霄那次。不知道骂起人来是什么样子。”
头顶上的声音响起来,道:“说说吧。”
秦掌柜没想到他能轻轻揭过, 不由一顿。
骆深道:“买凶这事既然不管, 那我私下找人解决就是。盐那回事, 他打算怎么严惩靳家。”
秦掌柜年纪大, 沉稳, 此刻也稳不住了:“什么解决?怎么解决啊??”
骆深盯着他, 半晌笑了一声。
秦掌柜回神,答道:“查封了靳家几处商铺, 还禁止他家贩盐。”
“行吧。”骆深站起身,抻了个懒腰:“起来吧, 坐会儿。”
他伸腿将椅子往秦掌柜那边推了一把。
秦掌柜犹豫一下, 没敢动。
骆深过去将他扶起,弯身又直起,强忍着没有去揉自己酸痛的肌肉。
他脸色委实不怎么样, 秦掌柜站起身,也没敢坐过去。
骆深没强求他,只问:“你觉得,你对于骆家而言,是什么?”
秦掌柜想了想, 犹豫的说:“是下人。”
“是中流砥柱、架海金梁。”骆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给你的权利有多大,就代表我对你的信任有多大。但是权利越大,诱惑也越大。这对于你而言, 是机会,也是考验。”
秦掌柜屏气听着。
骆深站了一会儿, 实在腿疼,对着江天勾了勾手指:“走。”
江天‘蹭’的爬起来:“去哪里?”
骆深:“牡丹楼。”
秦掌柜对着骆深张了张嘴,骆深挑起眉梢邀请道:“你去吗?”
秦掌柜连忙摇头。
“成吧。”骆深说:“你自己再想想,想清楚了,就回去。”
“走了。”骆深对着江天一扬下颌。
江天心中想着,我以为你要萎靡不振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活了。
嘴里高兴的说:“走走走!”
二人出门,虽然没了外人在场,但是像揉腰这种露怯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因此骆深抻了抻手臂。
江天打量着他,“……他越过你直接管事,眼看着就跟官大人搭上线了,这都不管管?”
“管了啊。”骆深说:“刚刚不是批评他了吗?”
江天回想一下刚刚,觉得像是批评了,又好像没有。
骆深:“用人不疑,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太畏手畏脚的人也成不了大事。”
江天认真听着,点点头。
骆深:“我细想了一下,他说的确是实情。我最近确实很忙,手中事务耽搁了一堆,山西那边等着审批运转的货物单,书房里都快搁不下了。”
“啧啧啧,”江天咧着嘴说:“这一遭少说折损四个数,为了将军,你这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骆深笑了笑。
这是今日两人见面后第一个真切的笑。
江天跟着嘿嘿一通笑。
“牡丹楼今天有什么节目啊?”骆深问。
江天:“你干脆把牡丹楼盘给我得了,天天里头的事情我比你还清楚。”
二人一直往外,出门上了马车,只冲楼里去。
这马车木板厚重,还单独为了减缓颠簸加了一层石料,主街上平铺的石板也都是平整的大块,走在上头最是平稳不过。
但是今天却不似往常。
骆深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都要散架,皱着眉头靠在车厢中,眼睛闭了一路。
临下车江天才叫他:“深哥?到了。”
“嗯。”骆深睁开眼。
他脸上血色有些少,但是唇色仍旧是初秋枫色,只比平时浅淡不少。
江天犹豫伸手指了指额头,“你发烧了吗?”
骆深伸手随意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不烫手,有些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