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深没接那信,客客气气的说:“是我们添麻烦了。待会儿若能自证身份,在下还要同您道歉。”
“不不不不……”巡兵头坚持把信往他手里推。
远处显出来个灰蒙蒙的影子,骆深一望,视线便定格在上面,再也转不开。
远处韩将宗眯起眼远远一看,脚下不由凝住。
骆深一身寻常衣裳迎着风,披风上的兜帽被风吹的轻轻摇晃,发丝跑出来几缕拂在脸上。
远远的,轻轻地,叫了一声:“将军。”
韩将宗心中悸动,不由加快脚步,几乎变成了跑。
这距离不叫距离,转眼间就到跟前。甚至来不及想些什么。
骆深绕开巡兵不管不顾向前走去,隔几步远的时候往前一跳!
被韩将宗一展双臂揽在怀里,他大手托住浑圆臀部往自己方向紧紧一收,将人稳稳的抱住了。
骆深刚要说些什么,就听韩将宗问:“你来做什么?”
骆深表情一顿,将眼睛里的笑收了。
“洛阳千里之远,路上流寇、沙匪、歹徒不计其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来做什么?”韩将宗将他放下,往后退半步拉开半臂距离。
他笔直剑眉微微上扬,眉心拧出一道不甚明显的褶。
他在生气。还有恼怒。
骆深把从见到丁锐开始,一直到此刻之间发生的事串联一遍,立刻就明白了个透彻。
而罪魁祸首丁锐已经吓得退到马车后头,诈扫一眼都看不见人在哪儿。
骆深唇轻轻一抿即分,看上去正经之中带着可怜:“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听闻前线吃紧,我来送物资的。”
他一指身后装的满满当当的车马,正儿八经的说:“若是不方便叫外人进去,那我将东西交到将军手里也算不辱使命,这就走了。”
骆深微仰着头望着他,唇角天然扬起丁点弧度,那里头包含着无数温柔和暧昧不明的情愫,看一眼就令人深陷。
“能见将军一面……真好。”骆深定定看着眼前人,视线掠过他身上外露的几处绷带,声音顷刻沉重下去:“战场刀剑无眼,你要多多保重才行。”
韩将宗一时心热,把他重新拉到身前。
那结实的身板仍旧坚硬如铁,声音却已然低软下去:“你疯了,万里路遥,你跑来做什么。”
骆深静静看着他,桃花眼中瞳仁仍旧是水雾泅染模样。
显得既疏淡又高贵。
就像人虽然在这里,但是灵魂还在千里之外的不夜城。
他整个人都与战场格格不入。
却奇迹般出现在这里,磊落、镇定、淡然。似乎又与这里浑然天成。
韩将宗伸出手,粗糙手指揣摩着朝思暮想的侧脸,那冰凉触感差点叫他眼泪掉出来。
这么金贵一个人,从小没吃过苦受过累,不远万里过来找自己。这一路奔波定然无比辛苦,还要拉着几车物资做借口。
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得人如此对待。
信任、依赖、全心全意。
敬仰、爱慕、不顾一切。
他这样勇敢。
韩将宗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他把那整个人往自己怀里重重一按,紧紧抱住了:“营帐这么大还腾不出来你住的地儿吗?想走到哪里去?”
心中却想:他妈的,等老子打完这一仗,说什么也不干了。
?
军中来了位大少爷,洛阳的,就是这次资助十万两的那个特别有钱的骆家的大少爷。
这消息一个时辰就传遍整个军营。
除此外,还有:这次也带来了大批物资,满满装了几大车。
还有更劲爆的:听说是韩将军的家属!
唷!
不知道是先成的家属后给的钱,还是先给的钱后成的家属啊?
吁——
骆深在帐篷前站了一会儿,看着往来巡逻士兵、整齐排列的帐篷,还有高远处的白云和大雁,都是从未见过的风景。
韩将宗却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你爹看的紧,会放心让你跑这么远来找我吗?”
“他不知道,我跟他说去山西。”骆深懒洋洋的说。
韩将宗能在这里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充满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骆深装模作样叹口气:“唉,儿子大了,管不了了啊。”
韩将宗冷笑一声:“是,就你聪明,那边瞒着你爹,这边瞒着我,就不怕哪天砸了锅。”
骆深挨了一句批,什么都没说。浑身都表着‘彬彬有礼’四个字。
这模样看上去一半禁欲一半浪。
韩将宗眯了眯眼。
二人看着往来不绝的人群队伍。
片刻后,韩将宗又问:“第二封信你怎么没给我回?”
骆深终于收回视线,看着他说:“我想着,要来找你就不用回了,有什么话直接当面跟你说。”
韩将宗姿态闲适的抱着臂:“现在见着我人了,想回什么,说吧。”
骆深漫不经心道:“啊,我就是想告诉你,若是想教育我,就当面教育。洛阳太远了,我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告诉你什么你才会知道什么。懂我意思吧?”
“这样看来,现在正是‘教育’你的好时机。”韩将宗舔了舔后牙:“进帐吗?”
骆深放肆的笑了笑。
“来。”
他一笑,一身桃花都要开。
韩将宗眸色更深了。
骆深绕过他率先进帐,接着身体交错而过,不露痕迹的顺过韩将宗身下部位。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就勾勾搭搭浪上天。
果真欠‘教育’。
韩将宗跟他进帐,眼中神色似乎已经将前人浑身扒干净了。
第51章
二人待在帐里半日未出。
算是坐实了骆深的家属身份。
韩将宗官位高, 身上军功卓越,战士们爱屋及乌,对他的家属也一并敬重。
更何况,身上的冬衣、碗里的饭菜都是人家资助的。
帐篷的窗户开在顶上, 因此太阳西行一半, 帐里就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透过天窗看天空颜色, 隐约猜的出来时辰已到了黄昏。
骆深翻了个身侧躺着, 半张脸埋在棉被中, 枕边铺了一层乌黑的、长长的细软发丝。
韩将宗穿戴整齐, 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出去一趟,你待烦了可以四处走走, 但是不可走远。”
“你去哪?”骆深迷迷糊糊的问。
“老将军找我。”
骆深眉头微蹙,轻轻点一下头。
韩将宗把他搭在鼻上的几根头发拨到耳后, 轻轻亲了一下那光洁侧脸。
可能是有些痒, 骆深睁了睁眼,看到是他在身前,撑着一条缝说:“对了, 你给我的信被巡兵拿走了。我忘记问他的名字,还能要回来吗?”
如果在军中都能丢东西,那韩将宗就算白活了。
“等下我去要回来。”他半蹲在原地,低声说:“你再休息会儿。”
骆深多日赶路一心想着韩将宗,不曾好好休息。终于见到想见的人, 强打的精神便再也撑不住。
他彻底放下心,再次翻个身,沉沉入睡。
韩将宗等他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轻手轻脚起身,出门又望一眼他睡的正熟, 才放心的走出去。
门边大刘正等着,见他出来,连忙说:“可快点吧,老将军都等不耐烦派人来催好几趟了!”
韩将宗径直往前去,大刘要跟上,他一抬手制止:“你继续守在这,等骆深醒了带他转转。”
沈老找他确实有一桩要事。
铁勒仍旧沿袭部落制度,王即是帅。若是不能服众,在以武力治天下的外族人中,必会逐渐衰落。
这是沈军最想看到的局面。
而铁勒王帅被一刀两断成了亡魂,正走向这个局面:新上任的王帅有一大半的人不服。
新的王帅若想立足,必然只有两种方法:
一,求助外族力量镇压族内反抗的声音。
二,靠着铁血虎胆开战,用战争来逐渐抵消族内意见。
这个第二很不可取,内部不牢就开战,根本不抗打。但是站在铁勒人的立场上看,第一也不怎样。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国的附庸国。
这新铁勒王但凡聪明一点,都会将自己给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