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啊将军。”副手拎着铁锹累得直喘,辎重车从面前缓慢轧过,“这么走一天一夜都过不去。”他抹了把脸,望着面前高耸的雪堆,“得全部铲开。”
雷江喘着粗气,眉峰上凝了不少冰渣子,恼火道:“怎么铲!铲得不及天下得快,他奶奶的!”
他从参军起就一直在淮阳驻守,那是个小桥流水的富饶地儿,一年到头少有极热极寒的天气。这次被兵部郎大人提携来做押运辎重的活儿,回去就等着升迁。
没想到刚到北疆就被这要吃人似的大雪吓没半条命。这批辎重异常重要,走之时郎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若是少了一星半点,别说升迁,直接就地自裁得了。
传令兵从前边跑来,惊惧中一脚没踩稳,在雷江面前摔出个人形雪坑,抬手哆哆嗦嗦往来处一指:“将军!前面…前面有北胡军呐!”
雷江被这闷头一棒砸得小腿肚一抽,骂道:“奶奶的!打得好主意!”闷雷似的嗓音在谷中砸开,一直传出老远,“护好辎重!脑袋在裤腰带上别紧喽!”
下一刻,一阵抽刀出鞘的叮叮声飘出山谷。
车轨碾出深坑,火把在风雪中颤颤巍巍打着闪。
雷江凝目盯着辎重车一辆一辆从眼前缓慢移过,耳旁是寒风呼啸,催命似的叫唤。
隐约听见战马嘶鸣,雷江紧了紧手中剑,这显然不是他们的马。
落雪声,车轨声,风声人声,冗杂又热闹。
此刻却只有胸腔一声声跳动听得最清晰。
罢了,老子死在北疆国门,值了!
“将军!”传令兵勒马过来,激动地语不成调,“是喻大帅的帅旗!北胡军被赤羽军截住了!”
话音刚落,打马又来一个传令兵,“将军,北胡军朝东撤走了!”
雷江把佩剑狠狠往雪地里一插,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喻帅人呢?”
“就在山口,让您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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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江打马奔过来,下马见礼,声如鸣钟:“末将辎重押运官雷江,见过喻帅!”
喻旻笑道:“雷将军,许久不见了。”昔日武举考场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当年雷江参加武举正是喻旻入京北营头一年,
那会他坐在考官席的末位,对这位粉面朱唇眉清目秀的试子如闷雷炸耳的粗粝嗓音很是印象深刻。
总让他想起李晏阳,身似弱柳却力大如牛,不,力大如很多牛。
喻旻勒着缰绳,身下乌狸攒动马蹄。
“路清理出来了么?”
雷江挎着剑摇头,“怕引发雪崩,不敢动静太大,就只能用铲子慢慢清。”
喻旻略朝前望了望,单列车队从一处小口缓慢挪出来,山谷那头的星火一直延伸要目不能及的远处。
“不着急,慢慢来。人和辎重务必都要安全到武川。”
喻旻看了看天色,还有不到两刻钟天就会亮了。
他勒转马头,招呼道:“杨云那队留下协助雷将军,其余人上马跟我走。”
被点名的杨云暗呼不好,驾马到近前,蹙眉道:“大帅,殿下说确保辎重无事就可——”
喻旻抬眼戏谑地看他,打断道:“什么时候我的卫队长唯他马首是瞻了?他叫你拦我么。”
“属下不敢。”
喻旻用马鞭戳开他,“那就别废话。辎重安全送回武川,不得有误。”
说完凌空抖了一鞭,乌狸已经扬蹄窜出去。
杨云看着伴着风雪呼啸而出的轻骑,暗自抹了把冷汗。
方才喻旻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实则是在敲打他。
战将不忠主帅,这可是大罪过。
杨云呼出一口气,暗自道:对不住了殿下,忠义难两全呐。
看在多年兄弟情谊的份上,往后盯媳妇儿这种事就不要再找我了吧。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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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旻带人朝北胡撤逃方向追去。
他惯有的原则就是要么不打,要么狠狠打,打到对方怕。北胡军在他手里大败,不好好龟缩城里过冬,还胆大包天打起辎重的主意。
哪能这样轻巧放过。
周一辛带着斥候回来,禀道:“大帅,北胡两路人马在前面会和结阵了。”
原本两路应是两后接应想要一举截胡,没想到前翼被赶来的喻旻绊住,后队见势不妙转头撤走。
这会两队会和,没有遁逃回城反而在前方结阵,看来是想一雪前耻。
也好,省的城下叫阵了。
喻旻:“领兵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