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 第77章

曲昀正给他清理血污,他眼周的皮肤原本就红肿充血,加上外头寒风一激,很容易就裂了口子。雪崩之时还在雪沫飞溅在脸上一冻,更加不能看了。

除此之外腿上腰际也有不少擦碰出来的淤青和小伤口,在雪地里埋了之后也有严重恶化。

眼周皮肉细嫩,破得格外厉害些,渗出的血混着底下溃烂的腥红嫩肉,活像是拿烧红的铁水泼过似的。

林悦看了两眼实在忍不住,别过头不看了。

郎岚抽空瞄了眼师父的神色,兀自心惊。

饶是曲昀力度轻了又轻,拭血的纱布也总会带下一些破皮嫩肉,感觉像是一团铁丝球使劲在脸上打磨,疼得卫思宁直抽抽。

好容易挨过了,又被扒开眼睛往里头滴了药水,若不是喻旻抱着他,他险些痛得跳起来。

曲昀看着他的反应,终于吁出一口气,问了一句:“很疼?”

卫思宁捂着眼睛,虚弱地点头,“火烧一样疼。”

曲昀这才起身,将染血的纱布丢到盆里,凉凉开口道:“恭喜呀,没瞎彻底。”

那语气半嘲不嘲,半讽不讽,哪有半点恭喜之意。

卫思宁:“……”

除了卫思宁心情复杂之外,其余几人都如释重负。

曲大夫肯开口怼,说明还有得治。

说完便摊开纸笔写药方,写了足足两刻钟。他拎着纸吹了几口,待墨迹干些便递给郎岚去抓药。

“好好养着吧,能不能恢复如初还不好说。”

卫思宁挣扎着从喻旻怀里坐直,实在是怕了曲昀这甜枣和棍棒齐飞,问道:“怎么不好说?”

曲昀道:“看后续恢复情况,全凭运气。”

行吧,他几次死里逃生,运气应该还是有些的。心里头绷着的那根弦陡然一松,整个人反而坦然了。

卫思宁眼周重新缠上一圈白布,里头应该抹了什么药,捂了一会灼热的皮肤也渐渐舒爽。

喻旻在床头陪着,待他耐不住疲累沉沉睡去后才离开。

出来的时候林悦和曲昀果然还坐在前厅里没走。

“给你添麻烦了,”喻旻朝曲昀抱歉道,“近日还需你看顾些。”

曲昀把桌上灯芯挑了挑,豆大的烛火噼啪燃成两倍大,昏黄光亮照在喻旻刀削似的侧脸上,下巴处还有方才卫思宁蹭上的血迹,唇上翻着干瘪的白皮,整个人神情恍惚又狼狈。 饶是他想要再刻薄两句也开不了口了,只硬邦邦道:“我尽力。”

林悦递上杯茶给他,反常得一句话也没说。

喻旻心上压着事,其余两个也不知要说什么,枯坐了一阵曲昀先起身走了。

林悦一手撩开帐子,顿了顿又放下来,反复思量还是决定留下来陪着喻旻。曲兄只知道殿下贸然出城是去找执意出战的阿旻,不巧就在半路遇上了雪崩,心里多少有些气。

殿下如今躺在床上身心受创,所有气只有朝着阿旻去。他觉得阿旻此刻心里的煎熬和后怕不比任何人少。

喻旻靠在椅背上闭目缓神,不知道林悦去而复返。林悦随手拿了件外袍给他盖上,“你去歇歇吧,我帮忙守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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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都平静无事,卫思宁静养在帐中,每日换药吃药,都是喻旻亲力亲为。曲昀看见好几次卫思宁刚睡下,他便匆匆忙忙往郭炳帐中去,再踩着卫思宁睡醒的点回来。

前几日他生着气,每日照例来看卫思宁,看完无异样就走。

这日卫思宁早醒了,喻旻在校场未归,曲昀便坐着多陪一会。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桌边。

卫思宁渐渐好了之后也明显感觉到曲昀话里话外都在刺他,他听喻旻的话也少去招惹。但今日他精神不错,总忍不住想要说话。

他坐在床上拥着被衾,眼睛还是被浸了药水的纱布裹着。细白的脖颈露在外面,卧床多日连蝴蝶骨都愈加明显了。

他往床沿移了移,觉得应该好好跟曲昀赔个不是,之前不顾他千叮万嘱冒着大雪也要跑出去,弄成这副样子回来还要累着曲昀给他治。

不料他话音刚落,曲昀便重重搁了茶杯,他看不见也晓得曲昀必定凉飕飕地睨着他,不觉坐直了身子。

又听他冷冷刻薄道:“我犯得着为你生气么,我不过是——”话到这里他突然消声了,过了好半天才继续说,方才的讥讽全然不在,像是一声悠远又缥缈的喟叹,“不过是觉得你们在白白辜负。”卫思宁听不出他是个什么情绪,只觉得心头坠得慌。

这话实在云里雾里,卫思宁又不好问我们辜负了什么。他缩了缩身子,又有了困意。

过了一会,他听见桌边传来收药箱的声音,应是曲昀要走了。不料却听见他又是不着边际的一句:“是我逾越了,你们自己的日子怎么过是你们说了算。”

卫思宁抱着被子拧眉想了半天也没掰扯明白。

好在自那日后,曲昀终于消气了,不再冷着脸对喻旻,也不再拿话刺卫思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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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思宁腿上溃脓的伤口不知怎的突然反复恶化,当晚就气势汹汹发了场高热,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还是降不下来。

后半夜人已经烧得人事不省。

“阿旻,不要急,曲兄医术过人,军医队里还有那么些老大夫,在御医署当过差的也有不少,你不要着急。”林悦站在帐前安慰喻旻,反复叫他要振作不要着急。

喻旻站在冷风里一言不发,在这吐气成烟的夜里背上却罩着一层冷汗。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军医队的人一拨拨进去,每时每刻都将心丢在油锅里。

他只有让这刮骨的寒风吹着才能觉着自己还是活着的,只有站在看不到卫思宁的地方,他才能小心谨慎地藏起所有胆怯和害怕。

两个军医从帐内出来,没注意到站在暗处的两人,一边叹气一边搓着手走了,“凶险呐,能不能……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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