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最终还是要上达天听,喻旻愁的是这折子到底要怎么写。
擅用私刑和虐待战俘都是大忌,倘若伽来吙咬着不放林悦肯定逃不了受罚。
加之喻旻实在想不通林悦为什么这么做。
卫思宁眼瞅着喻旻又写废了一张纸,“你问林悦了吗?他怎么说的?”
一旁瘫在椅子里的李宴阳忙端了端身子。
喻旻撑着额头,心累道:“他对擅用私刑一事供认不讳。多余一个字也没有。一副认罪认罚的态度。”
李宴阳眉间瞬间多了几条褶皱,如实说道:“他那日动私刑事出有因,说来都是我的错。”
喻旻和卫思宁双双疑惑地抬头看他。
李宴阳将事情前前后后细说了。
卫思宁听完倒吸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叹了一句:“真有你的。”
明知道林悦逆鳞在哪,偏偏找最薄的一片揪。
李宴阳悔不当初,惨嚎连连:“天地良心,我当时就想着山里打仗是青州军的强项,我挑大梁责无旁贷啊。我要是知道他心思能歪到天堑河去,打死我也不那么说。”
喻旻若有所思,想了想摇头说:“不对,林悦再冲动,也断不会在敌方战将身上泄私愤。”他顿了顿又说:“赫岸,这名字倒有些熟。”
李宴阳忧心忡忡,“大帅,这事我也有份,您看”
歪在软塌看书的卫思宁突然坐起,把书啪地一合,“赫岸!这人是不是昔日柔然副统帅的徒弟?”
李宴阳忙点头,“是他。”
卫思宁顿了一瞬,看了看李宴阳,缓声说:“这就是了,他是策划伏击林恂将军的主谋。”
李宴阳蹭地从椅子上站起,眼睛迅速爬上一层雾气,呼吸都抖了,“是他?!”
他与林恂的情谊不比林悦少。
林恂一直是他爹的左膀右臂。又长他几岁,这么多年一直以兄称林恂。
邺城与林悦见面后,两人都刻意不去提,虽有些粉饰太平的意味,但也算过来了。
因为怕最终牵扯出郭炳将军,林恂将军这事各方都是含糊其辞。李邡竟嘴严地连自己亲儿子都没告诉。
卫思宁继续道:“赫岸身上有特殊家族刺青,林悦应该看到刺青认出了他。”
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
李宴阳极轻极缓地抽出一口气,那晚他不单单言语令林悦伤心难过,还放任他独自面对害死林恂的幕后凶手,甚至还责怪他对赫岸擅用私刑。
他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半晌,卫思宁才说:“折子你就照实写。送到盛京城郎大人也会全力压下来的。他害了林恂,林悦断了他一手一脚,郎大人只会觉得不够。伽来吙就算告到皇兄面前,皇兄也断不会为这事惩治林悦。”
喻旻点了点头,铺开一张白纸,重新落笔。
“我”李宴阳恍惚了半晌,好容易才回神,一瞬间只觉得悔恨难当,“我去看看林悦。”
太阳落山之时曲昀过来号脉,喻旻洋洋洒洒几页的战情折子终于写完了。
曲昀和喻旻坐在一旁,卫思宁上去给他收纸笔,打眼就看见上面写了:“战事未了,弃大军不顾,擅离值守此战赤羽军重创,臣难辞其咎听凭圣断。”
卫思宁抬头看了一眼喻旻,不动声色地收了折子。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明天也有。求海星呀
第96章 想家
月华如水,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干热的。窗户大开,外头偶尔传来守卫换岗的声响。
穿窗而过的夜风翻着书页沙沙作响,松墨的味道被带出老远。卫思宁空出一只手,把雪白里衫的领口又往下拉了拉,额上渗着薄汗。
靠窗的长案晾着墨迹未干纸页。
喻旻半夜转醒,发现身旁不见人。他半眯着眼叫了两声,没人应。
出来才看见卫思宁在案前端坐着,他揉了揉眼,边走边道:“这么晚了你还在写什么?”
卫思宁抬头看了一眼,回道:“明日监吏署的人回京,我顺带写封家书捎回去。”
喻旻走到案前,看卫思宁落下最后一笔,还没来得及细瞧,纸页就被拎起来。
卫思宁吹了吹墨迹,随后往中间一折,利索地塞进了信封里。
喻旻困得迷瞪,也没觉得他行为有哪处不对,提醒道:“你明早记得早些起,别错过了。”
卫思宁“嗯”了一声。
“你近日给陛下写信挺频繁。”喻旻看着他,喟叹似的:“说来你离京也有一年多了,也该想家了。”
卫思宁默了一瞬,整个盛京城里值得他想一想的也只有他几个皇兄,家不家的倒没什么感觉。
自从先皇后崩逝,他就成了一个漂泊无根的人,实在没有哪个地方能称之为“家”。
他心里的那点不愿为外人道的心酸喻旻是知道的。今晚大概是半夜睡懵了,或是做了什么梦,才会在他面前提家。
卫思宁从长案后绕出来,拉着他往卧间走,“想家了?”
喻旻由他牵着,低头看了鞋尖半晌,最后抿着唇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