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情况都看到了?”一个满脸冷肃阴沉之气的嬷嬷正在训话,掷地有声:“这就是违反家规的下场!非到规定的年龄有孕者就要受到惩罚,你们一个个的都警醒着些,不要心存侥幸,自作自受。只要守好规矩,等到年满十九岁,自然会让你们婚配生子,不会亏待你们,都记住没有?”
侍女们仍然都不敢抬头,应声:“记住了,谨遵嬷嬷教诲。”
十九岁才能婚配?原来林家还有这样一条规矩。
民间一般十四五岁就可成亲生子,家境贫苦的会更早,有许多女孩就是因为年龄太小生产就这样丢了性命。不管林家是出于什么目的定下这条规矩,女孩迟些成亲生子确实会更好。
只是……姜初亭又瞟了一眼满地的血迹,眉宇皱起,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激了些。
院中的人渐渐散去,姜初亭转身打算离开,走了几步定睛一看,正好一名男仆端着托盘迎面走过来。
很巧,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姜初亭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而那人跟别的下人没什么不一样,就这样微微垂着眸,像没看见他,就这样和他擦身而过。
姜初亭脚下几不可察顿了顿,也没有回头去看,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方才瞧他低垂的眉眼时,姜初亭脑中闪过一道光,蓦地就想起来他是什么人了。
夜色降临,姜初亭正闭眼调息,院中传来几不可察的动静,他睁开眼,下床静立。
不多时,有人推窗轻巧跃进来,从这身手看来,他轻功是极不错的。
来人和站在房中的姜初亭对视一眼之后,率先拱手一礼,声音压得很低:“公子,又见面了。”
“原来你是林家的人。”此人正是当初和林知在调查宝琪尸体时,那个试图阻止他查下去的蒙面黑衣人。
“是,我祖上三代都是林府的仆人,所以我也只能是。”年轻男人走近了些,看姜初亭的眼神有些复杂:“说实在,我看到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真的很意外。”
姜初亭问他:“少侠如何称呼?”
“少侠不敢当,叫我凌光就好了。”
姜初亭问道:“凌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
他当时可是易容下的状态,凌光居然都能认出他,这令他感到奇怪。
姜初亭注视着他,继续问:“还有,你当初说‘上一个调查此事的人已经死了’,那个人究竟是谁?”
凌光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怅然:“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就是。至于我当初说的那个人,我想你心里其实应该有答案了吧。”
姜初亭指尖微颤,怔然不语。
果然是子阙吗?联想昨日看到的那个画面,子阙必定当年就发现了什么,所以被林宣逼着喝毒酒。
他当初根本就不是自尽。
“云少爷对我家人有恩,你是他世上唯一的牵挂,我不想让你有事。”凌光神色极为郑重对姜初亭道:“所以我来提醒你,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林府,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林惜这个疯女人痛恨你至极,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林知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走呢?姜初亭低叹苦笑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不能离开。”
凌光打量他苍白清雅的面容,沉默须臾,忽尔道:“恕我冒昧问一句,公子是否真的对林知少爷生了情?”
姜初亭一愣,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凌□□息微微发沉,表情看起来有点烦躁又有点失望,好像是生气了,“怎么能这样?林知可是云少爷的……”
姜初亭看着他。凌光已经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赶紧向姜初亭行一礼,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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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云子阙是家仆之子, 但林惜喜欢他, 林家几乎所有下人都知道他将来是要当林家姑爷的, 从来不敢怠慢。凌光那时候才五岁,被父亲交代又交代,见了云子阙一定要恭恭敬敬, 千万别冒犯了,否则会被大小姐狠狠地惩治。
一次, 凌光的父亲遭一个管事的陷害, 被用私刑,关押起来了, 性命垂危。凌光又惊又慌四处找人求助, 正巧撞上了手执书卷路过花园的云子阙,云子阙不仅没有怪罪,还伸手扶他起来。
他深知云子阙跟他们这些下人的地位不一样, 如果他肯帮忙父亲就有救了, 当下不管不顾抱住了他的腿哭着向他诉说了父亲的冤情, 恳求他救人。
云子阙听得直皱眉, 当时却没应允他什么,只是让他先回去。凌光六神无主等了一天, 他爹就被放回来了,还有人送了伤药。
他爹告诉他, 确实是云子阙帮查清了真相, 凌光年纪虽小, 却知道感恩, 从那以后就将云子阙视为大恩人,并且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凌光偶尔会在府中碰到他,但见他眉宇间总是布满阴郁,好似都没有笑过。
凌光当时的小脑袋也想不太明白,云子阙在林家跟少爷一样的待遇,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云子阙和林惜成亲的那天,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凌光被父亲架在脖子上观礼。可到了吉时,身穿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不知为何满脸冷若冰霜,腰杆挺得笔直,就是不拜,满厅的气氛都快凝固了。
凌光只记得父亲当时叹了声,就将他放下了。他没看到后面如何,但知道终归还是礼成了,从那以后,林府下人见到都要唤一声云少爷。
凌光的父亲经不住他锲而不舍的追问,只得告诉他,云少爷并不喜欢林小姐,心里另有其人,还叮嘱他千万别在人前乱说。凌光当然不会乱说,他还小也不懂爱情,只是觉得云少爷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很可怜。
林惜不喜男男女女在云子阙身边伺候,便挑选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小孩过来供使唤,凌光乖巧机灵,恰好就在其中。只是云子阙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说一个字,仿佛已经视万物如无物,绝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写写画画或者看书,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们。不过不管怎么样,凌光还是非常尽心尽力的给这位大恩人端茶送水。
某日,凌光在书房门口守了好几个时辰,着实快憋闷死了,又没有说话的人,撑不住靠在门边睡着了。等到突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小榻上,身上还搭着一件布料柔软的外衫。
而云子阙仅着雪白单衣,伏在书案边,对着一幅画出神,清瘦的背影透着一股清冷寂寥。
凌光瞧着不知为何,心里头酸酸的,十分难过。他知道,云少爷看上去很冷漠,但他帮过他爹,还怕他冻坏了给他盖衣服,他真的是一个心地很好很好的人。
他不笑,总是冷着脸,只是因为身边没有让他开心的人。
当那些铺了满室的画像都被林惜命人搬出去烧掉,凌光这才恍然,原来云少爷每天画的就是他喜欢的人。
凌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知道,原来男孩子也不一定喜欢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