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翼的先锋跟铁骑交过手,他们并不害怕,所以没有人喊出停下的命令。矮种马扬着雪雾,从两头夹击过来,担任两翼前锋的蝎子们不约而同地换下了弯刀。
他们要在碰撞的那一刻把铁骑抡下马背,像以前做过无数次那样,靠马蹄、靠臂力,砸瘪铁骑的头盔。
萧驰野坐在马背上,浪淘雪襟正在刨蹄,他罩在重甲里,钢铁遮挡了他的面容,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他在那满场的呼喊声里,好似定海神针,稳稳地定住了前后的军心。
骨津在看见萧驰野的那一刻,深呼一口气,跟尹昌几乎是同时刹住脚步,紧接着,两个人在阵阵雪浪里一起回身,面朝着阿赤的追兵打开了架势。
边沙骑兵带起的劲风席卷全场,他们的弯刀和铁锤驱赶着大周男儿,从离北到中博,没有人能从他们的马蹄下存活。
萧驰野薄唇间呵出热气。
两翼的蝎子抡起铁锤,在碰撞的刹那间火药味直冲口鼻。火光顷刻间爆在暴雪里,根本没有提防的蝎子被火铳轰翻下马。马匹听到巨响,惊恐地撞在一起。
铳口的热烟顿冒,萧驰野只带了三十只火铳,正面边沙大军没什么用处,但是在此刻就是爆掉两翼骑兵蛇头的关键。那贴脸的威力当即打蒙了两翼骑兵,让后边的蝎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萧驰野率先动了,他身后的离北铁骑跟着亮出了崭新的獠牙。这些重甲犹如放出牢笼的恶狼,饿得两眼直冒绿光,分成纵队的时候齐刷刷地横出了长刀。
阿赤的中锋被禁军拦住了,但是他已经看到了离北铁骑的刀。两翼蝎子再拿铁锤也来不及了,战马仰蹄踏在翻滚的人体上,爆起的血浪溅湿了铁甲。
两翼后方的蝎子包抄而上,萧驰野紧跟着把离北铁骑缩成了“战车”,迅猛地撞了出去,四面挂刀的结构让铁锤无法接近。铁骑们奔跑起来时就像是突入战场的“撞车”,尖端就是萧驰野,他们凝聚在一起势不可挡。
阿赤勒着座下的战马,隔着老远的距离,气急败坏地喊道:“抡锤!”
只要有铁锤,离北铁骑照样是豆腐。
蝎子的铁锤从侧旁抡向阵型边沿的铁骑头部,避闪是来不及的事情,但是只听“砰”的重响,海日古攀在离北铁骑的马背上,用铁锤挡住了铁锤!
“叛逃的贼,”阿赤咬牙切齿,“海日古,你做了离北的奴隶!”
海日古手脚麻利,架着铁锤掀翻了对方,在对方落地时跟着落地。对方还在痛骂着什么,海日古看也不看,抬起的铁锤精准地砸在对方的头颅上。
阿赤的中锋陷入了前进的困局,他送到前方的左、右两翼分别被砍掉了脑袋,变成了无头苍蝇。军令埋没在禁军的阻拦里,他无法再自如地调动双翼返程。
巴音才赶到附近,他深知阿赤对端州的重要性,中博剩余的蝎子都听阿赤的调令,因此他不能抛弃阿赤自行遁逃。
巴音在雪中喘息,他环视着战场,策马追向阿赤,喊道:“阿赤!掉马返程,离北铁骑追不上我们!”
只要他们沿着路标往西退,最迟天亮就能回到端州东南方陈设重兵的地方,到时候萧驰野还是死路一条。
阿赤用力勒马,把鞭子抽得响亮。他没有反驳巴音,带着剩余的蝎子撤离了禁军的纠缠。
他分得清轻重,如果他在这里败给了萧驰野,那么阿木尔就将给予他最狠力的惩罚,贸然进兵这件事一定会让他掉层皮。他兵败是小,若是因此大意丢掉了端州,即便他能活着逃回格达勒,阿木尔也要杀他。
这场仗不算数。
阿赤狠狠地打马。
这不过是被愚弄了而已!
第208章 梦回
阿赤仓皇地逃向原路, 蝎子们在中途放出了自己的猎隼。浪淘雪襟一往无前, 在重甲的铿锵声里奋起直追。离北铁骑群逐的马蹄声踏得蝎子们心慌意乱,唯恐脚下的冰层龟裂, 那声音就撵在马屁股上!
阿赤咬紧牙关, 他屈辱地在风中回首, 只能看到那尊重甲。
萧驰野!
巴音忽然勒住马头,从侧面撞到了阿赤, 厉声说:“撤撤撤!阿赤, 别再看他了!”
暴雪似飞花,天地化为了净界。边沙骑兵在风中横冲直撞, 足足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甩掉离北铁骑。他们不敢停, 回到原路时, 巴音突然说:“拔掉路标,不要给萧驰野留下!”
他们沿着原路埋头苦冲,按照巴音的话,没有给后边的离北铁骑留下路标。
“明早你调兵回击, ”巴音闷在风领里, 睫毛被风染白, 几乎要睁不开了,“萧驰野失去了方向定然逃不出茶石河。”
阿赤面色铁青,他满腔怒火烧得心肺难受,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就被萧驰野耍得团团转,这口气不论如何都咽不下。
“听着阿赤, ”巴音追着风驰电掣的阿赤,扯下风领喊道,“别中了他的激将法,你懂吗?他是故意的。”
“他杀掉了我的双翼,”阿赤忍无可忍地朝巴音喊,“这是在向我示威,这只狗崽子!”
三日前阿赤打掉了萧驰野的左翼部队,今天萧驰野就站在那里爆掉了阿赤的左、右双翼。双翼前锋都是精锐,阿赤的心都在滴血。他觉得这是萧驰野给他的警告,那份威胁已经蹬在了他的脸上。
“我要杀了他!”阿赤失控地低吼着,“我一定要杀了——”
巴音一拳把阿赤砸下马背,马失去主人减缓了速度,停在了前方。阿赤滚在雪中,胸口猛烈地起伏着。
“俄苏和日无所不知,你如果还想让蝎子并入十二部,就在明早把他解决掉。”巴音沉声说,“失去理智就会沦为豺狗,豺狗是咬不死狼的,你最好清醒点!”
阿赤躺在雪地上,抓了把雪擦脸。他爬起来,追上自己的马,不再讲一句话。
骑兵的氛围低沉,阿赤和巴音都不再开口,后边的人也不敢开口。他们在暴雪中又跑了个把时辰,战马都累得喘息,好在路标已经指到了尽头。
“猎隼会通知援兵往这里赶,”阿赤勒缓马速,上了岸,“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
巴音胸口不安,他因为内敛而格外在意环境,此刻雪茫茫地遮蔽天地,让他看不清几步以外的情况,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这里根本不是他们来时的端州东南方。
“走错了,”巴音喃喃着,眯眼抵挡狂风,在推开的雪雾里,隐约地窥见了前方,“这里是……”
后方还没有登岸的马骤然失足,后蹄滑进了冰窟窿里。风雪迷眼,马背上的蝎子拽着缰绳想把马往冰面上赶,马的后膝却在慌张里磕断在了冰沿上,接着整匹马嘶鸣着仰翻进水中!
队伍霎时间乱了,马都惊慌起来,蝎子们呵斥无果,都怕自己也滑进去,只能用力抽着马鞭。阿赤在嘈杂的呵斥声里听见了重甲的声音,他原以为是错觉,可是没过多久,漆黑的铁骑就真的出现在了雪中。
阿赤再蠢也反应过来了,他后退着,喊道:“上马疾行!”
这路标是真的,但位置早被萧驰野挪到了其他地方,脚印确实是障眼法,萧驰野本意就是想把他们驱赶到这里来。
阿赤看巴音还在原地,便狠狠撞他一下,骂道:“上马!别他妈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