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第297章

浪淘雪襟飞驰过场,爆出一片喝彩。萧驰野勒着缰绳,隔着老远,冲沈泽川笑起来。

沈泽川眼眸里的寒意没了,他把折扇转了过来。

“泉城丝也做得相当干净,我抓不到他……但是他不是孤家寡人。”

* * *

薛修易摁着帕子擤鼻涕,他自诩是高洁文士,动作却相当粗鲁。他把官袍穿得邋遢,袍角又黑又皱。如今薛修卓如日中天,薛修易却只混了个闲差。他早年把家产败得干净,现在吃碗铜板面都要斟酌再三。

边上的同僚心里腻烦薛修易,却不敢明面表露,只说:“你病着呢,就在府里歇两日也不打紧,何至于强撑呢?待会儿我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薛修易闻声觉得面上无光,他堂堂一个世家嫡子,搞得像是连诊金都付不起似的,于是揉了帕子,高声说:“我府上有大夫候着!家里头何时缺过大夫?就是最近公务繁忙,忘了这茬儿,今日回去就唤过来给我瞧瞧。”

同僚都知道他强装阔绰,穷得跟婆娘在家里成日厮打,丫头什么的都变卖了。他们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不再管薛修易了。

这会儿天都暗了,办差大院陆续走着人。薛修易坐在冷板凳上,面朝着炉子,想把湿掉的靴子烘干,结果蜡烛还被吹灭了。他幼时锦衣玉食惯了,入寝都有丫头婆子陪着,怕黑,见蜡烛没了,赶紧站起来,急着往外走。

院子里头站着几个同僚,围在一块抽烟枪,盘算着一会儿吃酒。薛修易急急忙忙地走到门边上,听着他们说。

“这事还瞧不出来吗?早听闻薛家待庶子极其苛刻,尤其是这位薛大。”同僚低声说,“永宜年那会儿,薛家老太爷肯让延清大人跟学,就是因为薛大着实不是块材料,被昌宗先生说是朽木,教不了!”

薛修易心凉了半截,他极好面子,当下瑟缩到门后边,忍着羞,听他们继续说。

“所以如今薛延清不肯提拔他,”有人说,“搁在衙门里头混个闲差,月俸还不如外边要饭的多。他家要是像费氏那般承着爵位,倒也罢了,可就是没有嘛。”

“我看薛延清保举都是翰林院清流,这些人大多是前些年春闱里的进士,经过殿试,全是贤才。这薛大怎么提拔?他懂个屁。上回叫他整理旧案,一张纸还抄错八个字。”

他们聚首闷笑起来。

薛修易双手颤抖,他攥着湿袍子,想奔出去怒骂这些背地里讥讽他的卑鄙小人,可是他早已不比当年,没了薛氏那份尊荣,靠着这点俸禄吃饭,再也不敢像当初羞辱潘蔺那般口无遮拦。

薛延清算个什么东西。

薛修易伸着脖颈,轻啐一口。

鄙薄庶子!

作者有话要说:李剑霆的身世指路120章,哈森说的秋雨围捕指路151章。

第219章 重彩

浪淘雪襟在马场上所向披靡, 它是鸿雁山下的无冕之王, 遇见边沙战马也难逢敌手。萧驰野玩了两圈就作罢,下来吃沈泽川剩在桌上的茶, 那杯沿还残存着府君的温度。

“今日难得, ”萧驰野喝完茶, 拿热帕子擦手,“设个赏让他们玩玩吧。”

“现成的赏有的是, ”沈泽川转过头, 对跟前的侍女说,“告诉他们几个, 跑赢了我有大赏。”

萧驰野坐下来, 长腿挤得沈泽川快没处放了, 他问:“什么赏?”

沈泽川笑而不答。

场上跑马的几个人都停了下来,澹台虎听着有赏,就乐了起来,说:“这是占咱们中博的便宜。”

离北诸将都精于马术, 中博近卫却都不善此道。骨津和邬子余就能搏掉彩头, 这场赛马根本没什么悬念。

费盛坐在马背上, 跟乔天涯说:“要不你上?”

乔天涯勒着缰绳,跟后边的骨津打招呼,说:“你是府君的脸面,不战而降像话么?桃子,上来,陪你老十哥跑这一场。”

丁桃攥着缰绳过来, 对费盛说:“你别怕,在离北的时候,津哥就没跑过我,一会儿我给你堵着他,你专心赛邬子余。”

“我不怕,”费盛看乔天涯退后,连忙说,“那你也不能退,咱们哥俩齐心协力啊。”

乔天涯用马鞭指了指后边,费盛一看,霍凌云也在。乔天涯说:“最后的马道窄,你不要跟邬子余纠缠,只管闭着眼策马,后边有的是人给你挡着。”

他这是要和霍凌云给费盛抬架子,把风头都让给了费盛。费盛一时间也不知什么滋味,冲乔天涯抱了拳,说:“你是我亲兄弟!”

姚温玉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话,但看着乔天涯退后,就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萧驰野捏着茶杯,看着马场,玩味地说:“这乔天涯也忒谦让了。”

跑马是兴起,大家玩玩罢了,但是不意味着锦衣卫能输得太难看。离北铁骑和中博守备军都在场,乔天涯却还是要把机会让给费盛。

二爷这话是在说乔天涯没锐气。

姚温玉揽着虎奴,看着乔天涯没作声。

沈泽川把折扇抹开些许,又合上了。他看着像是胸有成竹,既不出声,也不着急。

“小盛!”尹昌踩到围栏,跨坐上去,冲费盛撕心裂肺地喊,“你快点跑,快点!赢了老头子带你吃酒——”

尹昌的话音没落,骨津的马就飙风般的赛了出去。老头吃了满嘴的灰,急得都快站起来了。

骨津和邬子余辅车相依,堵住了费盛的前路。费盛慢了半步,越不过去。后边的丁桃“驾”了几声,从费盛身边经过,从外侧挡着骨津的马屁股,压得骨津不得不缓下速度,把马道让给邬子余。

“津哥!你有一两银子是不是藏旧靴子里了?都泡潮啦!我临行前咱们宅子门口的六婶还在问,你赊的酒钱几时还人家?我觉得可臊了!”丁桃越说越来劲,“我就做主把你靴子里的钱拿出来了,还了一半。一半!你到底赊了几两啊?我的账都记混了……”

骨津忍无可忍,偏头说:“闭嘴!”

他一分神,内侧的位置就被费盛给顶掉了。骨津爱惜马,不肯硬挤,两人并驾齐驱,冲了半晌,撵得邬子余屁股凉嗖嗖的。

马道宽窄不一,冲过这段距离,前方就是稍宽的弯道。骨津想在这里把费盛压掉,费盛也想在这里超过骨津,两个人都闭紧了嘴,在灰尘里疾驰。眼看弯道已经到了跟前,骨津夹紧马腹,后方的丁桃早已撤了,顶上的是霍凌云。

霍凌云一挨近,骨津就察觉这人骑术不差,比费盛更具压迫感。弯道骤转,骨津马头偏过,岂料侧边追上来的霍凌云突然加速,矮种马的粗壮的前颈跟着偏过方向,把骨津压向了内侧。

骨津急勒缰绳,马却刹不住前冲,被压得斜撞向最内侧的费盛。费盛的位置遽然变窄,他为了避开相撞,下意识地勒紧右手,马当即偏头,蹭到围栏,在飞奔间“砰”地刮断了木栏。战马受惊,马蹄在仓促间被栏杆绊住,刹那间栽了出去。

“操!”澹台虎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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