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第365章

“以前世家干政,把阒都的龙虎压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现在,”萧既明对沈泽川莞尔,“都该显山露水了。”

* * *

乔天涯滴着蜡油,在烛台边缘浇出只兔子,时不时看眼里间,那里还坐着高仲雄。

姚温玉近来总是在奋笔疾书,他睡得时间越来越少,几次乔天涯挑帘进来,只能看见他伏案到天明。桌案上的纸页凌乱,侧旁的书架却越堆越满。

“太学声助薛延清,是因为他革掉了世家,”姚温玉说,“十月情况尚且不明,但如果二爷远征顺利,等到十一月,阒都必发檄文。”

高仲雄说:“到时候他们必定要拿沈卫兵败案做文章。”

“不错。”姚温玉的笔蘸了墨,却没有落下。

此事难在沈卫兵败确凿无疑,除非沈泽川肯黑白颠倒,把沈卫的罪责推到花思谦身上,否则不论如何辩驳,他都要受到口诛笔伐。

“我先前与成峰先生谈起此事也无解法,”此刻夜深人静,高仲雄手臂搁在书桌上,对姚温玉叹一声,“若是把‘沈卫’换作‘纪纲’,大可以声称府君是纪纲师父的小儿子,当初在端州遇袭时——”

姚温玉摆手,道:“当初萧既明支援端州,亲自核查的府君身份,后来锦衣卫到敦州细查,府君在沈氏宗谱上有名字。况且府君肖似母亲,阒都总有旧人还记得白茶风姿。”

“那这可怎么办?”高仲雄说,“到时候檄文一出,煽动四方百姓群情激奋,于我们而言就是出师不利。”

姚温玉几度想要下笔,都没有动。墨滴在纸间,他说:“容我想想。”

时候不早了,高仲雄不便再耽搁姚温玉休息。他站起来准备要走,又看姚温玉沉思不语,就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看六州百姓原先也不肯认府君,如今不还是心悦诚服了吗?可见此事有解!”

“那是府君守城门,肯与六州共患难。”姚温玉搁了笔,“夜深了,你早些回去吧,明日再谈不迟。”

高仲雄就行礼告退。

珠帘轻晃,乔天涯手里的蜡都要燃尽了,见姚温玉没动,便道:“府君出身建兴王府不假,府君在六州开垦荒地,推行黄册也不假,”蜡油一滴滴地覆盖烛台,他状若不经般的继续说,“可是女帝出身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姚温玉灵思一动,转过头来。

“下棋这回事,”乔天涯把这根蜡吹掉了,“要先发制人。”

* * *

阒都九月闷热,岑愈下朝后在宫门口见到了陈珍。他走上前去,惊疑地说:“平时不见你,今日专门在此等候我,可是有事要说?”

陈珍闻言抬起手臂,示意岑愈先上自己的马车。待两个人坐定后,他才摸了摸蓄起的美须,道:“我找你,是想探探口风。一个月前八大营征召新兵,收纳八城青壮,如今已有四万人。这四万都军,泊然是什么打算?”

岑愈揽袖,奇怪道:“那你寻他就是了,都将安排本就由你们兵部举荐,怎么,没人选?”

“我担任兵部尚书将近三十年,不论是永宜四将还是咸德四将,可都经过我的保举,我怎么会没有人选?”陈珍略显为难,“只是此次情况不同。”

“怎么不同?”

“我要举荐的这个人,”陈珍说,“是个卖包子的。”

饶是岑愈,也露出惊愕之色。

“寻益,此事重大,还望你能与我一同劝泊然。花思谦迫害忠良,阒都无将实乃是无奈之举,如今新帝通达圣明,必能为沉冤的旧臣们昭雪!”陈珍在御前办差素来严谨,他掀开袍子,在狭窄的车内朝岑愈行礼,“永宜年花、潘两党勾结纪雷构陷东宫谋反,太子自刎昭罪寺,东宫所属死伤无数,兵部旧员也有因此满门抄斩的,那邵成碧、乔康海不正是如此?”

“太后已死,再翻东宫旧案,只怕皇上也有顾虑!况且邵、乔两家皆无生还,你要干什么?”岑愈陡然间想起什么,“信之,莫非你……”

“邵成碧是我的姐夫,”陈珍撑着双膝,抬起的眼眸漆黑,“当初抄家时,我买通刑部狱卒,把他藏在了阒都。”

岑愈大惊失色。

“他忍辱偷生二十七年,便是为了等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邵氏跟陈珍的关系指路145章

第265章 成碧

葛青青乘着夜色, 到昭罪寺必经的包子铺买包子。他站在铺子前, 把掌心里的铜板拨了几个,道:“老伯, 给两个包子吧。”

这包子铺的老伯眼睛不好, 瞎了一只。他微微侧过头, 像是在努力听葛青青说话。待葛青青说完,他便揭开笼罩, 拿油纸把最后两个包子包起来, 递了过去。

“谢了。”葛青青说道。

老伯嗓音很哑,说:“送旧客, 不要钱。”

葛青青正放钱的动作顿时一怔, 他倏地抬起眼睛, 盯着对方。街道上的灯笼灭了大半,只有不远处还挂着个半死不活的残灯,把包子铺的侧影照得斜长。

葛青青以前在阒都,犒劳同僚都爱到这里来买包子, 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包子好吃, 而是因为这里能直达昭罪寺。他如今蓄着短胡茬, 不再如几年前那么清秀,最不同的是气质,已经跟寻常商贾没有差别,可是这瞎眼老伯却能认得他是谁。

“记得我啊?”葛青青像是随口问道。

老伯抱着包子笼,一摇一晃,还是个跛子。他把笼都垒放好, 拖出桌底下的水盆,躬身把脏碗筷都扔进去,说:“昨日来过。”

葛青青咬了口包子,道:“认错人了。”

老伯洗碗,没再答话。葛青青就站在这里把包子吃完,掏出帕子来擦手,边擦边走。风里有股脂粉味,把残灯吹得“吱呀”轻晃。葛青青的身形临进黑暗时,回头把手掌里的铜板扔了过去,铜板清脆地跌落在油腻腻的桌面,他塞回帕子,就这样走了。

老伯独自洗着碗,待天都快亮了,才把碗筷都放整齐。旁边推着独轮车卖菜的小贩打招呼,喊道:“成老伯,这么早就开店啊?”

老伯扯掉肩膀上的巾帕,擦拭着汗水,道:“不干了。”

“不干啦?”小贩放下车,搭着桌沿,询问道,“怎么就不干啦?”

老伯把巾帕扔到桌面上,没碰葛青青留下的钱,看向街道的尽头:“有别的活儿了。”

* * *

李剑霆打了个盹儿,手里的书本滑落到膝间,肩膀上忽然一沉,她立即惊醒,打开福满的手,喝道:“放肆!”

福满拎着毯子跪下,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扰了皇上清休,奴婢该打!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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