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连一愣。
“当然,我只告诉了他了一些最皮毛的东西,关于你妹妹的事我半个字都没说。”水银又连忙补充道,“他要是去问其他的情报贩子,他们也只会告诉他那些。”
海连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打听我?”
“他说他喜欢你。”
“你听他瞎扯。”海连冷笑。
“我当然知道这家伙在扯谎,但是他如果只是把你当作一把杀人刀,为什么要打听你的过去?”
“我哪知道,我也懒得知道……”海连抓抓头发,忽然笑了一下,“你告诉我这些,我不用付你钱的吧?”
“海连!”
水银气急地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海连的胳膊,再开口时语速都变得快了一些:“海连,你救过我一命,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不希望你踩到什么陷阱里。”
缇苏人的绿眸里盛满了担心和忧虑,海连在对方的目光下慢慢收敛了表情,两人对视了一会,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答应道:“放心吧,我不会踩进陷阱。如果他敢让我踩陷阱……”海连停了一下,“那我就在被陷阱吞噬的前一秒杀了他。”
15.
方停澜和那位园丁交涉得很顺利,他只需要在焰火开始前换上园丁的衣服,就能顺利混进花园中。出发前他鬼使神差地去屋顶上看了一眼,小海盗家房门紧闭,人也不知所踪,方停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沉默地整整衣领,翻身下了梯。
玉兰街位于白鸟区的西北角,因为地段僻静环境优美,向西能直通向专为达官贵人停栖私船的玉兰港,向北则有绕山小路通往缇苏皇宫,能在这里买下一栋豪宅的人家自然都是缇苏有头有脸的人物。方停澜到达玉兰街时,赴宴的马车已如流水般从他身边经过,奔赴往最灯火通明的那一处,而在光明所不及的地方,等候着散会客人们的妓女和小偷也已经各就各位。方停澜甚至看到了几个他有点眼熟的面孔,都是他在泥巴区的街坊邻居,这大概就是他这几天半梦半醒时听到姑娘们说的那笔大生意——金铃花夫人带上了几个最漂亮的姑娘去里面跳舞,不够漂亮的只能站在这里捞点吃剩的。
“东州佬,你的那玩意还在睡觉吗?”有女孩同样认出了方停澜,朝他嘻嘻哈哈地笑着。
方停澜也不生气,他冲姑娘们打了声招呼,才继续朝后门的方向走去。
第12章 烟火之下
为了一会的焰火,花园内并没有点灯,方停澜换了衣裳站在夜色里,只像是个身材高挑的园丁。他抬起头,看向身后灯光阑珊的高耸府邸,隔着白石与花窗,也能依稀听见里面逶迤乐曲与觥筹交错间的高谈阔论。
这其中也有秦唯玉的声音么?方停澜想。
等到东升明月被半空中的云层遮去时,宴会大厅中的音乐声渐渐止息,而与此同时,花园内负责焰火的人也开始忙碌起来,方停澜往角落里又退了几步,让自己的身形彻底藏在一颗灌木后。通往花园的大门被仆从依依拉开,玉兰街十七号的终于向夜晚露出自己面纱后的金碧辉煌。
把控着缇苏命脉的要员,在港口吞吐万金的富商,以及交际场上得意的名媛们从门口互相簇拥着来到了花园中,方停澜还打算借着门口的灯光寻找他的目标时,焰火窜上了高空。
刹那间整个花园亮的如同白昼,斑驳绚烂的光点撒在夜空中,也将光线照到了每一位来宾的脸上,方停澜慢慢地贴着墙面走动起来,在第三枚焰火在夜幕中爆发出巨大声响时,他终于看到了秦唯玉。
这位南宏质子从十三岁被送往缇苏为质,在久梦城中生活了已近十年。方停澜还记得临别时个头瘦小的陈王殿下拉着自己衣袖眼泪汪汪的模样,而如今的秦唯玉已经长身玉立,成了从五官外再看不出有其他东州痕迹的久梦人。他挽着一位白裙女伴,正指着头顶的火树银花言笑晏晏,方停澜抿紧嘴唇,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朝秦唯玉所在的方向走去。
“……所以说,有必要在这方面给北宏一点儿警告,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
“……你听说了吗,国王又送了南朵夫人一条新裙子。哼,又土又花哨,她也不怕穿出去丢人……”
“……为什么那个瘸子就不能在舰队上多投入一点,把十六岛上的那些海盗全送上绞架呢?你知不知道,我又损失了整整一船的香料……”
“……这里人多口杂,我怕有毒蝎琥珀,明天再详谈……”
“哎谁在拉我的衣服——”
“唯玉。”
轰——
又一朵烟花绽放。
秦唯玉原本还带着不耐烦的脸在焰光下霎时雪白一片,他的视线先是凝固了一秒,随即瞳孔骤缩,呆滞的五官仿佛已经失去了组合出表情的能力,只有滚动的喉头在逼迫着他找回语言:“……你是——唔!”
惊呼被方停澜的手给捂了回去,方停澜直视对方:“是我,停澜。”
秦唯玉急促地呼吸着。
还穿着园丁衣裳的男人向他示意四周,目光警觉:“我有话要对你说,唯玉,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僻静的地方吗?”
一旁的女伴还在欣赏着头顶的绚烂,并没注意到身边这异常的动静,秦唯玉终于在下一道烟花窜空的刹那反应了过来,他在焰光下点了点头,示意方停澜放开手。随即他转身对女人笑着耳语了几句,在换得对方几声娇媚嗔怪后,便快步拉着方停澜往豪宅中走去。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地面上,大厅内也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几个仆从打着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宴席残局。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大厅,绕到走廊中,秦唯玉推了推几扇房门,很快便找到一间没有上锁的,他朝方停澜招招手,两人一起闪身躲了进去。
隔着几层障碍,不远处焰火轰鸣的巨响也变得不真切起来。木门隔断火光,只有稀薄的月色透过花窗投映在了地面上。
秦唯玉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地来回走了几步,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站在窗前迟疑着问道:“你……真的是停澜?”
“当然是我。”方停澜笑着,“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不至于隔了十年你就忘了我吧。”
“我怎么会忘!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你会出现在这里,”秦唯玉说得结结巴巴,“几年前我听缇苏的贵族们闲聊时说你父亲被费祎牵连,出了事,又听说东州已经没有了方家,我心里干焦急,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停澜,我本以为你已经……”他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方停澜听着秦唯玉提起旧事,心中恨极,偏偏面上还能保持着一贯的淡定,甚至还拍了拍对方的肩温言安慰道:“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这么,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起来?”
“抱歉抱歉,我总是这样,”秦唯玉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才笑着问道,“是父皇派你来见我的吗?”
方停澜摇了摇头。
秦唯玉才扬起的嘴角又失落地坠了下去,他苦笑道:“果然。从小我就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不然他们也不会把我丢到缇苏来,现在离乡这么多年,父皇恐怕早就忘了他在缇苏还有个儿子。停澜,你都不知道我在这边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不是我一直谨小慎微地讨好那个瘸子,在他面前装傻充愣,避免接触从东州来的任何人,现在只怕早就住进了水牢里……”他说着说着感觉声音又要变调,连忙止住,“不说我了,你在东州还好吗?”
“我很好。”
“真的吗?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
“都过去了。”方停澜说得轻描淡写,“如今有你那位梁王哥哥做靠山,我过得很好。”
秦唯玉脸色立马变了:“你怎会投靠他?你忘了当年他和他的那群狗腿是怎么欺负咱们的吗?”
“性命都朝不保夕的时候,谁还记得什么冬天被人浇冷水,上课被人下绊子这种小事?”方停澜笑着说。
秦唯玉讷讷:“可、可你以前还因为帮我出头,和梁王他们打架,他现在会不会只是利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