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 第16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海连皱眉,“还有,你好像总是不长记性。我说过,别来打听我的事。”

“这是个巧合,”方停澜整整衣裳,“我随便一猜,没想到全猜中了。”

海连哼了一声。

眼前的小海盗过分单纯,口口声声说着不让别人打听,自己却暴露得七七八八。方停澜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试探,他朝海连伸手笑道:“你想再来打一场消消气?还是一块回家?或者去珍珠酒馆喝一杯?我请你。”

“都免了。”海连毫不领情,临走时他打量了一眼方停澜。

“你还是穿你自己的衣裳吧。”他评价道。

19.

这桩凶杀案确实成了久梦城的一桩大新闻,连带着金铃花夫人店里的生意都好了起来,尤其是娅莉。人们花了大价钱来见她,就为了听她再说一遍赫拉克是怎样惨叫,又是以怎样的姿势倒在她身上的。她那条脏了的裙子也没丢,有些特殊嗜好的男人还特地要她在干活时穿上,好让自己也模拟一番濒死的“刺激”。

这座古老而躁动的城市用花香与海风来沉淀自己,又用血光与金币来给予自己活力。

“……有个在大剧院做事的人跟我说,他有点门路,能让我去当个伴舞。”娅莉一条胳膊搭在椅背,坐姿放肆,抹着劣质香粉的脸颊在午后的辉光下泛着夸张的红晕,“没准我就是下一个南朵夫人。她不就是在独舞的时候被一个爵爷看中,从此一步登天的么?”

“嗯……”海连应得很敷衍,心思全在手里的活上,“那很好嘛。”

“但是我觉得他在撒谎,毕竟男人们的新鲜劲马上就会过去的,”娅莉又沮丧起来,“而且我长得不算顶好看,要是鼻梁再高一点就好了。”

海连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长相挺好的。”

“你满意有什么用,”娅莉撇嘴,“你又不喜欢女人。”

海连笑了两声。

“那他也不喜欢女人吗?”娅莉又问道。

“哪个他?”

“就是你哥呀。”

这两天方停澜仿佛听进了海连的话没来烦他,东州人向来神神秘秘,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海连也懒得管对方在忙些什么,只是现在突然从别人嘴里听见方停澜,海连不由错神了一瞬。

娅莉没注意到海连的走神,女孩的食指绕着鬓边的红丝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姐妹私底下聊过他,他这人可真怪,住在这种地方,既不叫姑娘,也没对隔壁楼里住的那几个卖屁股的多看一眼……你说,他是不是那玩意有问题?”

“应该没有。”海连下意识地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娅莉惊讶。

“我……猜的。”海连一时语塞,干脆岔了过去,“聊那家伙有什么意思……治安厅没找你麻烦?”

“怎么会?法卢科把我叫到那边象征性地问了几次,之后就不来了,倒是那个小警卫,烦的很,老要向我道歉,还送花给我,”娅莉噘着嘴嘟囔,“他懂什么……”

海连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女孩嘀嘀咕咕,他将最后一针从布料间扎出,熟练地打了个结把线头咬断,然后将针线还给娅莉。

“用完了?”

“嗯,谢谢。”海连把补好的罩衫穿上,他站起来抻抻袖子,“你刚刚有句话说的没错,人们的新鲜劲就快过去了。”

女孩眨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海连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马上又有新鲜事了。”

第16章 黑拳场

20.

久梦城里有数不清的黑拳场,海连对这些地方一点都不陌生——他虽然从未下场参与过,但从前白虎帮势头最盛时,旗下经营的每一家拳场都有他的身影出现。现在没了白虎帮,就数核桃巷这家的黑拳场势力最大,观众最多,选手也最凶残。

今天海连从街头的“苍蝇”处打听到烈马会上场,那么他名单上的的第二个目标——奎勒想必也会到场,他只要在人群中找到谁是奎勒,然后悄无声息的给他一刀,他的任务就算完成。

海连走进看台的时间尚早,正中央的场地内还空荡荡的。撒着细砂和石灰的地面十分干净,一点也不像昨天才躺过好几具尸体的样子。来看这种血腥争斗的多是泥巴区那些穷极无聊又想发泄暴力兽欲的男人,亦有些看似衣着朴素的观众,然而凑近了便能发现他们隐藏在灰扑扑的大衣下花纹精致的内衬;女性看客少,但并非没有,她们由男宾与保镖拱卫着,为了不让外人认出身份,还得在脸上加上一层覆面,仅可见的只有白皙耳垂上米粒大小的宝石在昏暗的场地内熠熠生辉。

只是哪一个人才是奎勒?

是那位眼睛都不眨就在托盘中放下一袋钱币的老者?还是那位正在和同伴讨论烈马过往血腥战绩的男人?甚至是那位纤细小指上还带着戒指的蒙面姑娘?

既然奎勒是烈马的忠实支持者,又在法卢科的文件中榜上有名,总该是个人物。海连看中了几个出手阔绰的目标,正打算再凑近点好好观察时,后腰忽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晚上好。”身后那样东西的主人发话了。

隔着单衫,海连也能感受到那样东西冰冷,坚硬,已经将他贴身衣裳压出了一个锋利的皱褶,并且在持续而无声地继续下陷,再过一秒,他的腰上就能添一个血淋淋的豁口。青年反应极快地往前站了一步,用巧劲甩开挟持的瞬间回头,刺客本能的警觉与敏锐让他在微光中捕捉到了行凶人的眼睛。

“你要捅的不是地方,这位置没有可致命的内脏,一刀杀不了我。”海连歪了下头,“同行?”

那人轻蔑的笑了:“你说对了一半。”他咧开嘴说话时,猩红的舌头在猩红的口腔里耸动,像是一条蛰伏的蛇。

对方收起了匕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匕柄在昏暗油灯下一晃而过,恰好能让海连看清上面的花纹。

毒蝎琥珀。海连在心里骂了声晦气。

碰到了最麻烦的同行。

他半年前帮法卢科做事,目标是一个私售缇苏军火给莫亦国的军官,结果这桩任务正好和毒蝎琥珀冲突上了。一般人估计早就认怂退到一旁,偏偏海连那会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了风,他仗着身手好,在毒蝎琥珀们的重重戒备下硬是结果了那个刚从船上走下来的倒霉蛋——落跑时还不忘朝这帮御用刺客的耳边吹上一声得意口哨。

事后法卢科把海连骂得狗血淋头,说从来没有人敢挑衅国王的刺刀,就连治安厅看见他们都是绕道走,他劝海连还想保住小命的话,就赶紧出海去外面避避风声,海连这才在毒蜂号上漂了半年。结果现在刚上岸没半个月,又撞上了这帮凶神,海连除了自认倒霉真是无话可说。

“你上次杀了那个老胖子,害得我们追查了一年的线索就此断了,”那人声音压得很低,但恰好能让海连听清,“我们首领很生气。”

有法卢科的警告在前,海连马上道歉:“那次是我的错,我不知道那个人对你们很重要,今天你们的目标也在这?那我马上就走。”

他抬脚就想溜,结果身子还没转过去,胳膊就被人从旁给攥住了。又一位毒蝎琥珀,还是个姑娘,女孩面具下的眉眼弯弯的,指甲上的丹蔻比血更艳。

“我不爱对女人动手,”海连说,“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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