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第32章

这词曲,听来几分耳熟,或是城中酒楼的歌妓也唱过,却可惜这乡野歌女,应是未曾受过**,因而声音婉转圆润不足,生涩有余,然于南宫霁倒无妨,因原也未想她唱得多好,只是图个趣罢了。

一曲唱罢,四座叫好!南宫霁自不吝打赏,那女子又深深一福。朝云则不失时机道:“曲既听了,郎君便回罢。”实则看这日头,应还不到申时,然南宫霁体谅娇妻一路辛苦,再言来日方长,便也依了。

那卖唱女子见此,忙垂首退到一边:方才的赏钱乃抵她平日一整日所得,她适时知退,也算有分寸,亦或是女子脸皮薄些,不敢过多纠缠!偏那汉子却不识趣,竟追上前道:“客官这就走了么?不再听一曲?”

朝云顿时沉下脸,甚不看南宫霁脸色,便领着婢女径自向外而去。倒是那女子识眼色,忙出言劝道:“弟弟,莫教客官为难。”

原这二人竟是姊弟,原还以为。。。朝云若有所思,脚步也缓了下来,回转身去,目光殷切望着夫君!然那人,却似丝毫无所查。

偏此时,店内的客人也纷纷说情,连店家也婉言请他再坐一阵。朝云看这情景,不禁蹙眉。她哪里知道,乡野之处,本就少趣,当下有人出钱听曲,众人皆沾耳福,自是乐在其中。

南宫霁尚未答言,那卖唱女子却已走上前来,向众人福了福身,道:“诸位客官,奴家今日赶了福气遇到贵人,本应再为贵人唱两曲,然当下时辰已不早,这位官人也还须赶路,这样可好,奴家再为诸位唱上两曲,还请诸位莫再难为贵人了。”

众人既听她如是说,自不好再多言,只得罢了。

那女子又回身叫过自家兄弟向南宫霁赔罪,道:“官人见谅,我这兄弟年青不晓事,为难了官人,奴家替他赔不是。天色不早,官人便早些携娘子去罢。”

南宫霁本还犹疑,然见此,竟倏忽改了主意,摇着扇子重又坐下,笑道:“罢了,多听一曲亦不耽误归程,唱罢。”

朝云心中一沉,目光重又落回那对姐弟身上,方才情急未尝仔细打量,此时细看去,这女子恐怕也要有十七八了,一身装束倒是素雅,青花小袄衬着湖色裙子,黑发在头顶绾了个回心髻,且簪两朵粉色绢花,于她而言恐也算件值钱饰物了,再看那眉眼,倒无甚过人,只是肤色甚白,加之身段修长,也算耐看;只她那兄弟却是黑瘦,乍看去还以为上了年岁,实则眉眼口鼻,处处皆透着稚气,确是一少年尔!

说来也怪,这般其貌不扬的姊弟,这般平常的曲调嗓音,南宫霁却听得尤入神。朝云强压心底的不悦,耐心陪坐一侧。无趣间再侧目,却见那歌女眼波流转,方才平淡无奇的脸上也似蒙上一层媚色,而那朱唇张合之间,似乎立时便可勾走人的魂魄。。。心内一股无名怒意顿起,掌心一痛,竟是指甲已掐入肉中!

再一曲罢,终是踏上归程。

朝云倚窗而坐,挑帘看着道上来往的车马行人。她已乏了,偏是脑中,不甚清静。

身后传来南宫霁慵懒的声音:“今日出游,可还尽兴?”

朝云轻捶了捶酸胀的腰,“嗯”了一声,迟疑一下,却又道:“然而还是远了些,那等乡郊野处,今后还是少去罢。”

窗外灯火荧荧,不巧捉住了她脸上凝滞的那丝忧苦。

“长恨东风忤人意,摧尽红粉碾作尘”!便是今日在天清寺求的签文。

锁眉一叹:难道她陆朝云今生的下场,果真会那般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事,早点发吧!

第30章 遭驱

车马缓缓停在南宫府前。南宫霁方踏入大门,便见迎面匆匆来一人,却是管家周淮安。

南宫霁心情正好,便打趣道:“吾已进门,淮安怎才迎来?”

淮安却全无意说笑,一脸正色道:“郎君还是莫打趣了,方才宫里来人,已候您一阵了,快些随我去见罢!”

南宫霁闻之一惊,方才的喜色也似凝固住了,蹙眉轻道:“可知何事?”

淮安摇头:“有圣旨前来,小的不敢问。”

“诏曰,资善堂,乃为太子受业习书而设。。。储副之寄,社稷系以安危,故太子自立,朕每悉心训育,择良臣以为师,选贤士以为伴。。。朕日久不豫,太子上事君父,下领朝纲,朕甚慰之。。。然近日惊闻众王子伴读,耽于酒色、慌殆学业,甚教唆太子,岂能容之?。。。朕决意撤资善堂,遣散众伴读,以清储君之侧。。。望尔等好生自省,追悔犹及!”

一字一句,如尖刃般扎在南宫霁心上。

宣毕,那内使道:“郎君,官家还有两句话要传与你,可否。。。”

南宫霁抬起头,似有些茫然,嗫嚅道:“还有话?”

好在淮安机敏,不等他多言,忙带着一干仆从退了出去。

内堂中,只剩两人。南宫霁轻叹一声,垂首道:“南宫霁聆听圣训!”

康定九年三月,天子旨诰天下,德顺军节度使林重度之孙林氏册为太子妃,五月夏初之时行大婚礼。

太子大婚,一应准备本应自旧年便作起,首当宣诰中外,再促礼部、鸿胪寺等着手备执六礼,如何也需数月!然此回倒好,下诏至大婚,不过一月有余,真正苦了一干主事之人!

外间猜测,官家临时起意,或因久病不愈,欲借此驱散这年余来宫中的晦闷。且不说外议如何,南宫霁心中却清明:先下旨逐出自己,再急为太子婚娶,自是因当日梅林之事事发!

资善堂既闭,南宫霁便不能轻易再出入宫禁,只是除此,他处倒还如常,便是俸禄也未削减半分!这自教府中上下暂舒一口气。

当日领了圣旨,众人皆忧心忡忡,不知自家郎君究竟有何过失,竟教天子震怒成这般!若是小失小过,以天子的大度,下诏严斥一番便也罢了,何至于驱他出宫?这于蜀中无疑是折辱啊!再言之,当初南宫霁乃是以伴读之名教留在汴梁,当下这一来,岂非失了留他下来的由头?成了堂而皇之留质?!思来以梁帝的英明,若非有不得已之原由,断不能如此!

此间最为情急的自是苏禹弼与周淮安!自圣旨下后,他等已是多番探查,上至南宫霁的亲随张令其,下至平日送他去宫中的家仆,甚至马夫,皆教一一“过审”,却究竟未探出甚底细。

南宫霁则装聋作哑,由得外人去猜。倒是张令其陪他出入宫禁,大约料到或是年初入宫出的事,却也不知详细,只能猜测或恐是那日饮醉惹祸,且怕是。。。酒色耽人!忖来家主平日确非胡做非为之辈,然青年人毕竟血气刚盛,加之醉酒,若说一时糊涂也不无可能!这一点,苏禹弼倒也想到了,如今只悔当初百密一疏,在此事上未对少主多加约束!实有负主上之托啊!又说酒色误人,确是在理!

但说太子婚期将近,禹弼便劝南宫霁备份厚礼入宫!岂料其人却闪烁其词,大有回避之意。这般自令禹弼心急:若与太子的这份旧情也不能维系下,则少主今后在这京中还如何立足?!然他怎知,此实是旁观者迷!

南宫霁如今实是有苦难言!事到如今,他惟有强作淡漠,与太子互不牵涉,方可避祸。

当日宣旨,梁帝已令内使传话:资善堂已撤,今后非朕旨意,汝不得入宫!朕不欲追究前事,望汝好生自省!若再执迷,必严惩不殆!切记!

他不可执迷,否则必然祸人祸己!因而,惟有退避。

暮春,日子一日长似一日,无须读书,饱食终日,可肆意欢娱矣!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可惜于南宫霁,这等“无忧无虑”的日子却未必有多快活。天气渐热,却成日闷在府中,每日里只待到傍晚,他才往后院闲走片刻,观观花柳,散散闲心。

端午将至,太子大婚在即,成都的使臣与贺礼也到了,此次来的乃是南宫霁的三叔荣虞侯南宫德良。

南宫霁遭逐出宫之事,蜀中自已有所闻,南宫德崇忧心忡忡,不知儿子究竟犯了何过!因而此回德良入朝,已受兄长重托,须尽力替侄儿斡旋,保他无虞。

听过叔父的来意,南宫霁却淡淡一笑:“此事,梁帝已不追究了,还请叔父转告父亲放心。”

德良听他这般说,心中虽还存疑,然再经问过禹弼,得知自那回后,梁帝确未曾再加追究,且如今府中一应待遇皆如旧,心中便也暂为安定了。

是夜,独饮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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