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第48章

正闲庭信步,忽见迎面过来两个女子,神色焦虑。见了他,似略一犹疑,便有一人上前来,询问可有拾到一支青玉钗。南宫霁一路过来,并无拾遗,便也如实相告。然看她这焦灼样,却不甚忍心,心道原也不欲去凑那热闹,便当消遣,替她寻一寻。

只是三人一道,费了好大功夫,几是将那两片园圃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见得甚么玉钗!正愁眉不展时,又来一女子,然见外人在场,便在数十丈外停住了。南宫霁粗望了一眼,容貌不甚分清,然看那打扮,倒不似寻常宫娥。两个小宫女已迎上前去,南宫霁所猜看来不错,那人才是正主。

三人低声说了些甚么,原先的宫女便折返至跟前,深为一福,道:“我家娘子说了,那玉钗怕是落在他处寻不着了,叨扰了贵人,甚感不安,且代我家娘子谢过。”

南宫霁笑道:“举手之劳,何须言谢?且到底未寻着,本也无功。吾想或恐。。。”

话音未落,便闻身后呼唤之声,原是令其!只得匆匆告辞。

寒香阁内,越凌无聊拨弄着琴弦。玉指拂过,琴声虽是无绪,却也无嘈乱之感。

南宫霁撩帘入内,静立一旁,待他琴声戛止,鼓掌道了声“好”!

越凌斜瞥了他一眼,冷嗤出声。

南宫霁不以为意,只笑道:“官家教众臣去园中赏梅,自己却来阁中抚琴,不怕得个‘远贤臣’之名?”

越凌嗤道:“远贤臣,则必近小人!”

南宫霁摸了摸鼻翼:“官家朝中立满贤臣,哪有小人立足之地?只是吾尝闻听,佞臣未必真奸邪,君子未必全无私!便说前朝王虚辅,人谓之乃半忠半奸,亦正亦邪!两朝元老,社稷重臣,安世定国有功,翦除异己、谗言媚上为过!依官家说,他是小人还是君子?”

越凌拂袖而起:“在吾跟前,何须含混?”

南宫霁叹了声:“前些时日读王虚辅传,有所感悟,虚辅之罪,到底不过迎合耳!书中云,佞臣,皆出于天子身侧,所谓‘贤臣远,而小人近’,终因忠言逆耳也!如今,且无须论甚忠言顺言,仅凭常在君侧这一条,臣便难免有一日要背上这小人之名!陛下的贤臣们若不能容我,则该如何?”

初闻此言,越凌竟是无语。二人一时各自凭栏,心有所思。

南宫霁亦不晓自己当下何出此语:虽是在心中一段时日了,然而今日是那人生辰,本不应坏了兴致。只是方才一席话,无异又触动了他心中这根弦:世间之事,风云易变,人心亦是如此!何况他还从未探得过越凌的真心。因是,他须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只话虽出口,却又忐忑,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越凌的一句承诺,但是万一,不能如愿呢?

不觉间,落日已染红西边的天幕,鹊鸟乘着余晖盘旋宫墙之上。

此情此景,越凌似有所触动,转头看向身边人:“南宫霁,你可记得,吾初时与你言过,吾不喜观日落,乃因日落之景,最是萧条。”

南宫霁一怔:自己怎记不起了呢?那或是多年前的旧话了罢。

越凌微微一笑:“然你说,日落之景,实则甚好,只是这朱墙高院,抹煞了其之惊艳。”

虽然依旧记不起,南宫霁却相信此言确是出自自己之口。

那人尚在顾自而言:“你曾言,人间极致之景,无非登顶看日出,踏浪观日落。”

南宫霁耳根微热:此不过是人云亦云,却不想他放在了心上。

“我有时想有朝一日,若能逃离这沉闷处,定然要云游四海,看遍天下,再便归隐山林,梅妻鹤子,方是称意!”

南宫霁轻一哂:“如此,陛下的江山要予孰人呢?”

越凌一拂袖:“谁要便给谁罢,既然这庙堂容不下你我,我又何须留恋之?”

翘首望向西边的天空:晚霞绚烂,夕阳迸射出的万道霞光,已然照进人心!终有一日,他南宫霁要带着身边之人,看遍普天下的落日胜景!

晚宴散时,已是亥时,北风凌冽,众人带着酒意,倒还能抵御。允熙应是醉了,一路同行,喋喋不休,细听来却又无甚头绪。南宫霁只好有口无心的应着,心内却另有所思。

今年到底没给越凌送上件合意的寿礼,想来便是憾事。那日他玩笑说要平乐居,南宫霁仔细思量了几日,也有些动心,毕竟在宫中,要避的嫌处太多,中外臣工不聋不瞎,时日久了,总能察觉些甚么。若是改在宫外相聚,倒不失为上策,只是平乐居是不成的!

他要的,是一间远离闹市的宅邸,却又不能过分偏僻!须独门独院,自成一户!这般,便不如置块地,自建座庭院罢了。实则说来,地皮倒是不难找,为难的是那地价!如今南宫霁的俸禄,仅够维持家用,置于置宅,实是痴人说梦!看来,还是要去找李琦,汴梁城这么大,难道就无其他来钱的营生了么?!

几片冰冷之物被寒风扫落到脸上,南宫霁笑道:“这除夕,终是要与风雪为伍!”

令其未尝答言,却驻足弯腰,在地上捡起一物。凑近灯火一看,原是个蓝布包裹的物什!方才教令其踩在了脚下,否则这夜色昏黑的,也不能发觉。

打开一瞧,竟是支玉钗!令其猜测是哪位宫娥丢下的。

南宫霁道:“今日已晚,待年后入宫再详细打听罢。”

方言罢,却想起了午间那两个宫女,不是正寻甚么青玉钗么?然而,若真是她们的,遗在此处倒也蹊跷了,此地离后苑可算远,倒是去往宣佑门不过几步之遥,再看这钗包得这般细致,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第46章 璧人

除夕日,果然又是风雪交加,然而瑞雪兆丰年,看来并无人对这场风雪有何怨言。只是到了元旦当日,四更天出门,扑面寒气凛冽得似教身上的狐裘也失了抵御之力!这才感叹,原来身居高位,有时也并非得意事!此刻,汴梁的百姓们或是正守岁玩乐,或是偷闲小憩,而京中百官却要冒雪入宫朝贺!

南宫霁在车上便有些昏沉,心中却还念着越凌,不晓他昨夜可有歇息,否则这一日下来,怕是撑不住。

车终于缓缓停下,身边之人柔声道:“这便到了?郎君可要再歇片刻?”

南宫霁睁眼一笑:“不必,天色不早,莫要误了时辰。”

车帘掀起,二人携手而出,看去果真是对璧人。初一正旦宴,百官与使臣皆可携家眷共赴!

朝会至巳时方止,百官就地于大庆殿入席就宴。午后宴罢,照例诸位诰命入后宫茶话。

南宫霁一夜未曾合眼,此时又微醺,本欲寻个清静处打盹,然忽闻官家宣召,心道漫长午后有处消磨,也是好事。

大雪虽是昨夜便停了,然天色并未转好,时不时又飘几滴冷雨,南宫霁匆匆而行,心内却有些纳闷:宴席方散,官家也未免走得急了些,竟已移驾锦华阁了!

北风萧瑟,宫道上残雪尚未铲尽,几步一滑,好在锦华阁已尽在眼前。忽闻身后传来呼唤之声,回头瞧去,原是一女子!见她匆急跑来,有两回险些摔倒,想是有急事。

待到近前看清其人,南宫霁却笑道:“原是你!”原这正是那日遗失了玉钗的宫人!南宫霁当下心内有些诧异:难不成她已知晓了那日拾到玉钗之事?然此事自己尚未外传,她却已匆匆寻来,岂不怪乎?

宫娥福了福身,问道:“郎君这是前往何处?”

南宫霁如实答了,却见她脸色一变:“郎君确是未听错?官家此刻并不在锦华阁啊!”

南宫霁闻之自一怔,然细一回想,此事似乎确存蹊跷:一来今日那传口谕的黄门甚面生,且将他引入内苑后便不见了踪迹;再则,锦华阁在后宫的偏僻处,已临近后苑!这天气,残雪尚未除尽,官家怎会舍近求远,一步三滑至此处?如此一想,便觉头痛,然一时半刻也无法猜透此中玄机。略一思忖,遂道:“你怎知官家未幸锦华阁?”

那宫娥见他似疑自己,便急道:“因我方才由阁中出来,回宫替我家娘子取件披风,回途却遇见了郎君。郎君这可万万去不得!此间阁中惟有我家娘子与徐、王二美人,林昭仪方才传命,一阵便将携各家诰命前来阁中品茗赏雪!郎君这一撞进去,可就说不清了!”

虽是数九寒天,南宫霁回到前殿时,却已汗湿青衫。险教人阴谋加害,自将事告知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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