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若要推出始作俑者,自非那干拦路抢劫的暴民莫属!越凌愈想愈是怒愤难平:暴民横行,官府竟不闻不问,任其欺凌抢掠,为祸一方,法纪何在?因是若说暴民自要严惩,本府官员却也难辞其咎!二恨,他这天子已沦落深山两日,却无人来寻,王昭明在作甚?三恨,南宫霁!若那日伴驾前来,或事也不至此!又想起当初,于南山遇险,便是那人赶来救驾,然当下。。。越凌长叹一声:那人尚不知何处风流快活,却还能奢望他想起此时在这山中苦捱之人?!
天越来越暗,越凌摩挲着身下的大石,忽想起那几句:“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倒是他当下的写照,果真讽刺!
夜风拂过,林中树叶窸窣作响,今夜,似较前晚又添了几重寒意。
近处几声鸦啼,令石上蜷着的昏昏欲睡之人轻一瑟缩,又为惊醒!心中忽有些惶惶,起身借着头顶的星光四处打量,却甚么也看不清。
一惊一乍,睡意顿消。越凌缓缓摸下大石,又来到溪边,将手浸入溪中,期盼指间的凉意能助他定下心神。
这一夜,看来将极其漫长。
又一阵风来,隐隐约约,竟似夹杂着话语之声。越凌听在耳中,却无丝毫欣喜:自昨夜起,他已数次似听闻人声,然而到底,要么是梦中恍惚,要么是风声作祟,皆是求救心切,现了错觉而已。
只是当下,那人声怎越来越清晰?循声望去,竟影影绰绰瞧见了数点火光,且正往此处移来!看去,应是有人执火照路。
越凌霎时大喜过望,正欲出声呼救,心中却有他念一动:尚不知来者何人,若是那干暴民,甚或山中盗匪,岂非自入虎口?如此一想,倒又没了主意,不知该留该跑。
眼见火光已近,闪念间,便藏身到了大石之后,以观其变。
第56章 得救
夜色中,几人缓缓行来,似无过多言语。及至溪边,才闻有人道:“夜色已浓,吾等不如靠溪歇上一夜,明日再走?”
另一人道:“再耽搁上一夜,吾怕。。。”话音未落,忽见前方有一黑影不知由何处蹿出!不禁一惊,喝道:“何人?”
借着火光,但见那身影停在远处,口中尚似迟疑道:“南宫霁?!”
问话之人一怔过后,倏忽似大喜,唤道:“陛。。。越官人?”
越凌忽觉鼻尖一酸,似要掉下泪来,然又有几分失意,道:“昭明呢?南宫霁不在此么?”
那人一面上前,一面道:“大官人,吾乃李琦,吾等已寻了大官人一日夜了!”
越凌任由那人将自己由上至下查看,却犹自沉寂。良久,到底出了句风马牛不相及之言:“你与他的声音,倒有几分相似。。。”
李琦淡淡一笑。
夜色已深,越凌又周身痛楚,着实也无气力连夜赶路!李琦当机立断:于此处过夜,养精蓄锐,待天明再说。
或是体虚之故,越凌披着件厚袍,身子却依旧不时瑟缩。李琦忙教人生火。越凌靠在火边好一阵,寒意方才消褪了些。李琦又教人移开火堆,捡回了些细枝软草铺于其上,便扶他躺下。
虽是闭着眼,越凌也能听出,余下之人也渐都歇了,时而有鼾声自旁传来。他虽也疲累得紧,然而周身又有说不出的不适,似是筋骨正被人拿捏,酸楚不已。翻转身子,以为疼痛可随之缓褪些,不料又牵动了背上某处,不由轻吟出声,惊动了不远处那人。
李琦实则并未睡着,深山露宿于他虽非甚新鲜事,然而今日不同,有身旁这人在,他不敢懈怠。因是虽有派人值夜,他却也仅是闭目假寐,耳听着四方动静。当下听得官家呻(坑)吟,生怕是圣躬有恙,忙起身上前,轻道了声“冒犯”,便伸手覆上那人前额。
越凌一惊,下意识躲闪,然这片刻间,李琦已触到他额头:经这篝火烘烤了半日,越凌身上本就有些余热,前额微烫!李琦因是也不能断定便是寒热所致。略一思忖,便唤来值夜之人吩咐了几句。不一阵,那人竟拿来了热水!
李琦倒了些水与官家饮下,又拿出块薄饼,道:“此物虽是干硬了些,其味也不甚佳,然而陛下还是勉为其难再用些,否则圣躬虚弱,明日恐难行路。”
越凌看着那饼皱起了眉,此物他已尝过,实难下咽,况且他早已饥虚过头,也没胃口!然而,李琦之言也在理,且见他眼神那般殷切,实不忍拒绝,只得接过,将就又用了些。
李琦拿着余下的大半块饼,笑道:“陛下可知,此物虽不甚美味,却耐饥!有两回,吾不仅靠此物救了命,还赚了大钱。”
越凌奇道:“果真?”
李琦颔首:“陛下跟前,怎敢妄语?有一回,吾出外收药,途中不巧遇了大雨,与其余十数人一道避于山间破庙。大雨一连下了多日,吾等便被困在山中。后来,众人的干粮都食用完了,惟吾身上尚余留些,不想到底不仅救了一干人的命,还赚回了药材钱!陛下可知,当时我那饼卖出多少钱一张?”
越凌摇了摇头。
李琦伸出一手。
越凌迟疑:“五十文?”
李琦笑道:“五贯!”
越凌瞠目:“此。。。岂非乘火打劫?”
李琦摇头笑道:“非也!实则我并未要价,只是他几人深怕得不着,争相起价,最后竟涨至五贯一张,吾看再这般下去,等到出山之时,他几人恐是连衣帽也皆要留与吾了,便阻止了这等荒诞行径,定下每张饼五贯钱,孰也不可再起价,这才了事。”
越凌听罢痴笑出声,道:“那改日,朕是否也要还你饼钱?”
不知是否那饼有奇效,此时周身疼痛也似轻去了些。
林中又传来几声乌啼,响彻在这深夜的山中,总觉诡异,然而越凌现下却也习以为常了。忽似又想起甚,道:“汝是如何寻来的?”
李琦指着几丈外席地而眠的那几人:“陛下可知此些人是作甚的?”
越凌自摇头。
李琦道:“此些皆是山民,寻常以采药为生,在这山中可谓来去自如。”
越凌闻之恍然,笑道:“汝有心了!”
李琦笑了笑,旋即又正色道:“今晚陛下还须好生歇息,吾虽已差人回去通禀,明日或可得救兵,然而山路艰险,若遇崎岖处,陛下还须费些脚力。”
越凌闻之,脸色略微有变,一手不禁抚上了臂上的酸痛处。
李琦见之蹙眉:“陛下,是受伤了么?”
越凌迟疑片刻,轻撩起衣袖,凑近火光,但见臂上遍布青紫!
李琦眉头愈发锁紧了,似自语般道:“怎会这般?”
越凌面露尴尬,不曾言语。
李琦自知多此一问,低头由袖中取出一小瓶,道:“此乃我独门跌打损伤药酒,活血化瘀尤好。”一面便倒了些欲替他推拿。
越凌见之失色,连声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