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第67章

忍无可忍,越凌一脚踹去:“吾何时与他独处过?!”

日头渐高,满园春(坑)色,桃李竟开。

南宫霁闲坐庭中,抚着尚有些轻肿的左颊,长吁短叹。

在旁浇园的禇老汉摇了摇头,自桶中舀起半瓢水泼将出去,菜叶上水色潋滟,不时折出点点霓光,看去教人心身舒畅。老汉一咂嘴:“官人这是又有何烦恼,不妨与老汉说说,便是不能与官人解忧,说出来也能消些愁绪。”

闲坐之人有些迟疑,起身踱了两圈。清风徐来,粉花如薇菲般飘落,沾了半身。且一舒眉:“无甚大事,不过有人觊觎吾一宝物,其人颇有权势,不能轻易开罪,因而烦恼。”

老汉笑道:“此乃天子脚下,任他权高位重,若是强取豪夺,自有律法治他!”

南宫霁摇头:“他乃北方豪族,凡人皆要让他三分。”

老汉一拍腿:“如此,老汉便破一回例,与官人在秘处设一暗格,且将宝物藏入,他自无法取得!且他既是北人,自要回去,难道还能舍了身家候在此?待他一走,官人可不就得安枕了?”

南宫霁闻之倒也觉几分在理,量他赫留宗旻再多算计,终是不能长留于此,空留他些念想倒还痛快!再言之如今靳国皇帝驾崩,他这一回去,今后纵是有心,却也鞭长莫及,自己这通忧绪,岂非杞人忧天?!

如此一想,顿觉云开月明,笑道:“褚翁高见,果是替我解了一忧!”

老汉倒是急性子,以为他已赞同了方才之策,忙道:“既这般,那暗格老汉今日便去设下”

南宫霁一挥手:“不必了,此事已了!”

第63章 豪赌

边关密报,靳帝驾崩!

一早听闻此事,越凌便召宰臣入见,然所议却并非悼亡!实则当下,靳国尚未有讣闻送达,换而言之,竟是秘不发丧!这便教人嗅出了些政变之气象,因靳国太子赫留宗旻并非皇后堇暮氏亲生,而母子日久不合已非秘闻!堇暮氏乃北靳大族,手掌雄兵,若是趁此起事,废长立幼,拥立堇暮后亲子,倒也十拿九稳!

当下,大梁本可隔岸观火,待他大局定下,再遣使悼亡贺新便是!此也是朝中众意所向。只越凌心中似另有所向,且说朝中也不乏怀忧之辈,道是堇暮氏素怀野心且好战,若得势,必然于本朝不利!甚有人举出当年堇暮氏借口关南先事,鼓动靳主南下发难,以证其狼子之心!如此一来,事便有些难断了。

越凌一时,有些郁郁。日暮,登楼北眺,汴梁城置身夕阳的晚照中,一片泰然!然千里外的北都上京,却不知是何景象?那不日或将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不知又要席卷多少里河山,伤多少无辜性命,想来便教人喟叹。

浮云一别,几时重把杯?赫留宗旻,但愿吾与你,此生还有相见之日!

忧心忡忡,独自正伤神,忽闻黄门来禀:“靳太子求见!”越凌片刻间以为听错了,那人此时不在北归的路上,却返回来寻自己作甚?

或是秉性刚烈,丧父之痛,在这十九岁青年的脸上并未有丝毫显露。越凌似觉此时便是一句“节哀”,于他也是多余!

峻色之人当下起身一拱手算施礼,平日的逗玩亵闹之态已全不见踪迹。越凌想他有话要说,本欲挥退宫人,然想了想,还是罢了。

那人对面而立,目光殷切:“陛下,如今吾朝奸祟横行,阻我登位!因而请陛下借我援兵,助我回朝,拨乱反正!”

天已黄昏,宰相王遂方才回府,却又受召入见!赫留宗旻之求,越凌急求决断。

王遂入内,不答先问:“陛下心内望何方得势?”

越凌沉吟。人皆有私,纵然不论堇暮氏掌权如何不利,便因了与那人那番旧交,他心中也早有所向。

王遂一语道破天机:“实则此事无异于豪赌,若许靳太子所求,只恐其万一失败,堇暮氏迁怒于吾;然若不助他,且不说堇暮氏得势,于长远亦是有害,且万一靳太子登位,势必记恨,则更成大患!得失之间,不堪细酌,陛下不妨随心而断。”

越凌道:“好个随心!明知朕偏向靳太子,相公出此言,却是另有隐情?”

王遂一笑:“臣与陛下同心,所谓两害相侵取其轻,堇暮氏始终是一患!两害相权之下,不如阻其得势!何况赫留太子本乃正嫡,回朝登位亦顺应人心,且其母家述律氏权势滔天,加之近臣效忠,自可与堇暮氏抗衡。因是只要靳太子得以平安回去上京,自便有胜算!”

越凌沉吟片刻,颔首道:“好!便依相公所言,朕且借他两百精骑,助他回朝!”

天意襄助,赫留宗旻在两百精骑护送下,数日内便平安抵达上京!不出王遂所料,述律氏急起拥戴,形势急转直下。此场夺位之乱,终了,乃以堇暮氏一族在内,牵入谋逆者千余人悉数被屠收场!

这一搏,终是赢了。

六月初,北朝新帝登基,遣使传来亲笔国书,愿与南朝永为修好!

灯下,越凌放下赫留宗旻的亲笔信函,打开手边的锦匣:北人素喜以刀剑赠人,信上说,金刀践诺,便是一诺成金之意!且不管这些,想是他一番心意,收下便好!只是,万不能教那人知晓!否则,必有徒添许多烦恼。。。

再说这一年距先帝驾崩已足三载,天子孝期已满,自当立后。

景盛三年八月,册昭仪林氏为皇后。八月初十,于大庆殿行册礼,百官入贺。

大典当日,按部就班,册礼完毕,宴百官于需云殿。筵席不过一半,官家便早早退席回宫。少了拘束,席上逐渐闹猛开。虽说允熙等一干熟人亦在,南宫霁却无心入那推杯换盏、哗众取宠的行列,静坐独饮了两杯,便推说头晕不适,回府歇去了。

此后良久皆是太平无事,便以为这等安宁可得持久,却孰料天意不遂人!

冬至前夕,御史台弹劾翰林学士、知制诰李清臣、秘阁修撰、大理正曹奭、开封少尹秦涣三人私交外臣!此事尚未有定论,不日又有人弹劾宰相王遂私庇门生李清臣。此事最终以李、王等三人降官外放收场,而王遂亦难自清,因而自请罢相。

临离京,王遂竟荐吕谘回京继任!越凌自然大惑。

王遂道:“吕谘虽素无清名,然此却正是其高人一等之处。陛下须知,清者多沽誉,便是臣也未尝能免俗!沽名者,或只求一人身正,便愤世弃俗;或耿谏至死,杜允之、李清臣等皆入此流!然为政治国之要,绝非仅在是非曲直,所谓‘毋固、毋我’,过分执拗,便显冥顽!臣子之‘忠贤’,也并非清直二字仅可辨矣!陛下登位不久,方起图治,身前但需一人遮风挡雨,而纵观满朝上下,也惟吕谘有此担当!”

越凌道:“吕谘怀私!”

王遂道:“臣见素,则君不蔽矣!谘虽有小私,然无伤大局。更所谓,放利而行,则多怨!谘性敏,自知此常理。”

越凌道:“结党亦是小私?”

王遂道:“乱世奸臣、安世朋党,在所难免。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贤主之经,在于治!陛下熟读韩非子,刑德二柄,当可使之。谘此小私,自在陛下驭下。”

一月后,王遂因病去相,出居扬州。吕谘由判大名府改出兰州,竟是到了边陲!可谓晴天一霹雳,震得满朝皆惊。

无人知晓区区一场私交风波,何以撼动一大权臣,又如何累及了早已不在相位、看去毫不相干的吕谘!实则,朝中也有人为之鸣不平。

上闻之,乃曰:“其人已出,势却在,此乃惩其结党耳!”此言一旦外传,便无人敢再妄议。

事至此,却还尚未了结:因御史台所弹劾李、曹等人结交之外臣,并非别人,正是南宫霁!

越凌闻此,雷霆大作,痛恨其不谨慎!因而召其前来一通痛斥。不料其竟出言强辩,拒不认错!这一场争执虽无果而终,然随之而来的降爵罚奉却是难免!此自是为堵外朝悠悠之口。

实则就事而论,南宫霁也确是怀屈。因那回饮宴,实在全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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